“你瞎说什么呢?那可是大吴王师,澜沧军可是护国之军,是我们大齐的脊梁骨,你这么说可是要掉脑袋的!”
“呸!还护国之军,明明是窃国之贼……”
马上端坐的将军听到了这窃窃私语,暗自长叹“我军……已经整年没有见过饷银了……”
二百七十年前,燕赵两军军击溃了戎人和裘人,就此扎根塞外,二百七十年后,他们还在那里,二百七十年,嫩芽长成了大树,土墙变成了雄关坚城。
二百七十年,如今粮饷不通,燕辽军和出云军还在那里,世人却都已经忘记了那两支扎根在荒沙大漠中的铁军,唯见宁安三千华灯照楼台,不见漠北风霜漫天忠骨埋。
“大人,有人先我们一步到了!”正在遐思之际,林霄已然到了廷尉府的大门前,朱门外列着十几名兵士。这些兵士都穿着澜沧军的钢钉皮甲。
只是鲜亮的衣甲早已没有久染黄沙的煞气。为首的一个将官,面沉似水,剑眉虎目,身高八尺,相貌甚伟。
他身边树上拴着一匹红鸣马,地上戳着一杆银枪,枪刃边躺着一名气绝已久的老者,那一腔血,将廷尉府九台青石阶染得比门上朱漆还要夺眼刺目。
那将官见燕辽军众骑行至面前,长枪遥指林霄“澜沧军中郎将赵知麟奉命查抄廷尉府,刀兵无眼,无关人等还是快快回避的好。”
“看样子倒是个猛将。这厮名气挺大,我且来试试这当世第一名将的斤两。”
林霄瞟了赵知麟一眼,翻身下马,抱拳道“下官燕辽军武卫营骁骑校尉林霄,奉京畿将军之命,带走陈大人的家眷,将军若要继续伤人,就休怪下官扫了将军气势。”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林家少将军,燕辽军?好大的威风啊,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竟敢如此与本将说话,本将倒要看看,我再杀一人,尔等能奈我何!”
赵知麟大笑一声,枪芒划过,金铁交鸣,澜沧军众人不见血花不闻惨叫,诧异的侧过头,只见那朱红大门上开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破口。
”竟有人能挡住赵将军手中霸王枪?!“他们惊愕之余竟然忘了拔刀。
赵知麟看着被劈开的长枪,他被人折了威风,却不怒反喜,面露笑意“好一个燕辽军,一个小小的校尉,居然有此等武艺。”
虽说此番是因为他大意才被林霄一刀劈开了枪刃,但是在他的理念中,身为武将,败一次,就是彻底的败了。他为人磊落,所幸便干脆的认输。
“早就听说燕军铁骑漆黑如夜,刀芒出时,天下皆红。若是在战场上,这道刀芒恐怕就要取了本将的人头了。”
林霄默默收刀“下官公务在身,多有冒犯。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赵知麟虽说是个鲁莽之人,却也到直率“无妨,少将军这次既然取胜,本将自然也就不便再为难于你,我们走!”
待澜沧军远去,林霄的手才开始不住的颤抖。
他面若止水,心中却是骇然不已“一杆长枪……竟有如万斤重。”
良久,他才兀自开口“敢问哪位是陈大人的千金,雨棠小姐。”
“这……”仆役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此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站了起来朗声道“你是关内侯的儿子吧?我就是陈雨棠,在此先行谢过林标统,但是你又想带我去哪里?”
陈雨棠的声音一片片像是被打碎了的琉璃水晶,又像是湖畔鲜嫩柳叶吹出的哨声,回荡在林霄耳畔,他发誓自己从未听过如此清脆的嗓音。
本想直接将人带走的林霄此刻却是在这天籁之中打量起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来,他从未想过会从一个小女孩的身上看到如此之多的纷乱复杂的感情。
只见她盘着一头长发,身着似雪锦衣,脚踏快靴,身段较同龄男子还要修长上不少,带着少许稚气的鹅蛋脸毫无羞色。
两弯似颦非颦笼烟眉间英气逼人,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中精光烁烁,纤腰若扶风弱柳却挺如负雪苍松。
脸上的泪痕和微微红肿的双眼似是刚刚痛哭过,那模样煞是让人怜惜,可她话语却是铿锵有力。
第一眼让人怜惜,第二眼让人折服。
“也许是侯府,也许是塞外烈风关。”
“塞外?烈风关吗?”女孩沉思了一番“罢了,父亲也已不在了,林将军肯收留我便是万幸。辽北之地虽寒冷贫乏,也不失为一个容身之所。对了,我可以带上短笛和乐谱吗?”
少女没有透露出过多的感伤,而是思量起下一步的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竟然有如此坚韧的精神着实令人钦佩。
“小姐自然可以带上随身之物……”
林霄话到一半,陈雨棠早已没了踪影,少时,她双手拎着包裹出现在了大门前。
那个包裹似乎是很重的,她将它随意的仍在了仆从的面前,包裹散落,竟是数锭纹银从中滚落,光滑的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耀眼,燕辽军长期断饷,连林霄见了这些银锭都免不了多看上几眼,这小姑娘居然随手就把它们扔了。
“这个家也不存在了,你们各自取些盘缠,将老管家好生安葬之后便散了吧。”
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早已孑然一身,又或许是了无牵挂,她快步行到林霄的面前“林标统,我们即刻出发吧,切勿耽搁了行程。”
“呃……小姐就不带些盘缠吗?边关日子清苦,缺了银子的打点,恐怕是多有不便……”
“林将军收留我便是我的义父,义兄就不要太过客气,叫我雨棠就可以了。至于生活清苦,我听父亲说过,燕辽军断饷逾年,你们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要到这么一个地方,带上盘缠也不过是徒增负累罢了。只不过有一事要请教义兄,义父可曾有绞杀国贼,为我父亲复仇的办法?”
“这……”看着她热切的目光,林霄实在是不忍让她失望,却也不能骗人“有,也没有,个中细节标下也不知,此去侯府雨棠姑娘自行向侯爷问询便是。”
陈雨棠大量了林霄两眼,林少将军前后判若两人让她着实有些诧异“想不到林标统一个将官措辞却极为严谨,模棱两可。也罢,义父与我父亲交好,此次又救了我家十几口人,我自是要去拜会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