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火猪置于我城基?糟了!令旗传令!全军撤回街垒。”他抬手便把长剑拔了出来“中军护卫,随本将冲杀!”
“将军不可!”三个护卫吓得马上将他拉“出云军法,主将有失,护卫皆斩!”
“给本将让开!”钱立抬腿就踹,把护卫们赶到一边,双手持剑便迎敌而上“我身为九原守将,理应饮血当关,守我城若金汤!随本将冲杀!”
中军护卫皆是精悍甲士,仗着坚甲利兵与军士骁勇,齐军撤下城头后,百余名护卫散做三四个方阵,他们经验丰富无比,手中长枪长剑轮番刺出,协作无间,没有一丝破绽甫一接触,酋婀军便倒了一地。
中军护卫们踏着敌军尸体向前迈步,本已胜券在握的酋婀军,竟被这百余护卫死死挡住,不得近台阶半步,还隐隐又被赶下城去的趋势。
城下左贤王看着城头百余齐军死战浴血,己方将士接连坠城,有些感慨“想不到齐军中,不畏生死者如此之众。”
“哼。”莫罗冷哼了一声“边城绝境,拼命而已,长久不得。”
的确,边城绝境,率众死战,无奈之举。
钱立钉在最前方,早已杀红了眼,一柄长枪刺来,他一缩身,以毫厘之差夺过枪刃,左手将长枪死死抓住,挥剑便斩下敌兵头颅,未等边上酋婀军卒反应过来,他举起长枪掷出,便又有一人命陨他手,在中军护卫的掩杀下,竟然无人能对钱立形成合围。
“撼如雷!”
衣甲沾染了斑斑血迹,刀光划过烟尘,划出浅浅的淡红色纹路。血花飞溅,中军护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身上挂满了箭矢、刀痕。钱立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自己步伐的沉重,盔甲已经变成一种累赘而不是保护。
“切!胡狗!”钱立的面巾已经不知在哪次推搡中掉落了,手中长剑砍断了,他便捡起战死军士遗落的长枪,长枪划过石板的声音异常刺耳。
“刺啦——”停顿一下“刺啦——”又停顿片刻。
他身上的伤已经不可计数,最深的是砍在小腹处的一刀,战场之上,生死一瞬,他只是草草的用左手捂住伤口,每走一步都剧痛难忍,护卫们已然尽数战死,他固执的拖着那柄卷了口的长枪,一步一顿的,在袍泽遗体间穿梭。
他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具尸首绊倒在地,铠甲在地面上撞出一片粉尘,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两眼血红,此刻他的眼里,只有红与黑,一切都是红的,敌人是黑的,血红的更加妖艳……
“死……死了?”他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黑影俯下身来。
“这次……真的……要死了吧……”钱立缓缓的闭上双眼“好累啊……就这样吧……大人,下官……真的尽力了……”
“呜~爹爹……爹爹!”
“呵?!”钱立猛地睁开眼,就见千千从一个军士怀里挣了出来,泪水夺眶而出,小丫头发了疯似的冲出了街垒,一个劲的往城门跑。
“爹爹!快跑啊爹爹!”千千一边哭一边跑,幼小的双腿,根本就承受不了她的疯狂,两脚拌在一起,摔在了地上,青石板磨破了她的裤子,稚嫩的皮肉血淋淋的一片,小丫头却恍若未绝,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又继续迈开步子“不要……不要死……呜呜……”
“丫头!不要过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手中长枪一紧。
“呀啊!”将军一声长嘶,腾身而起,朝着最近的敌人便是一枪扫去,那军卒心里一惊,连忙举刀去挡,堪堪挡住长枪,钱立却是直接撞入他怀里,一股黑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呸!”他将那块生生用牙撕咬下来的血肉吐在地上,他的嘴角还沾着血沫肉块,肠子从腹部的伤口稀稀拉拉的流出来。
长枪横扫,又是数名敌兵丧命,看着他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神,酋婀军士们不住发颤,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眼前这个人,他是个疯子!
不,是一头陷入了疯狂,择人而噬的嗜血恶狼,让人丧失战斗欲望,只想掉头就逃跑的猎食者。
先前那一击,枪头完全崩裂,一腔热血也已然洒尽,他将枪杆重重地向地上一戳,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又一次摔倒,努力爬起来继续奔跑的小丫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咧嘴一笑“千千……爹……”
“轰!”地动山摇,城墙轰然崩塌,钱立脸上带着笑意,和数千敌军,一道,陷落进了残砖碎瓦中。
千千脚步一顿,泪已然蒙住了她的双眼,她却死死盯着记忆中,钱立所站的那个方向,瘫坐在地“为什么……”
她伏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城墙碎砖的废墟中爬,泪水在身下的烟尘中,拉出了两条线“为什么……爹爹……不要我了……”
她爬到了碎石中,稚嫩的双手,死死扣住那本无法挪动的碎石,一点,一点,又一点的将那些石块挪走“你在哪……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