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邕脚步不停,面色不变的从王义身边跨了过去,进了后殿。
王义愣了愣,看着进了后殿的蒋邕背影,喃喃自语道:“他这是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啊……”
蒋邕恭敬地对着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的皇上行了礼,静静的站在那儿等待皇上的问话。
皇上这次专门召见,实在太过突兀。他已经回京半年有余,除了初到京城时,皇上见了他一次。之后这几个月,皇上根本没有表现出对他的过多关注。因此,这一次觐见,蒋邕心中既惊讶又忐忑。他不明白一直低调的自己,为何会突然被皇上记了起来。
“蒋邕,你这半年来,做的很好。”虽然刚过了四十五岁的寿辰,但皇上看起来却仍是精神奕奕,头发乌黑,面容光滑,并不显老。
这还是蒋邕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南唐最高统治者。不过他并不敢抬头直视,只半垂着脑袋,恭敬地答道:“谢陛下谬赞。然臣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以后必更加勤恳勉励。”
皇上面容冷肃的摇了摇头,淡淡的道:“好就是好,你不用妄自菲薄。当年父亲曾说过,你们蒋门三子,各有其才。那时候,朕虽然认同你大哥二哥之才,却对你毫不在意。朕那时还觉得父亲对你的期待太过了些,如今看来却是朕狭隘了。你很好,真的很好。”
蒋邕被皇上赞的满心恐慌,没有丝毫喜意。他当即深深的躬下腰,道:“得陛下如此盛赞,臣实在惶恐。”
皇上似被他这出奇老实的态度逗乐了,抬了抬手让他起来,轻笑了下,语气略略放松了些,道:“你对朕不用如此紧张。朕与你大哥,当年也算是在棋局上厮杀过不少次的友人了。当年你大哥曾多次与朕提起过你的谨慎和踏实,朕如今赞你是出自本心的。”
蒋邕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溢美之词,只得恭敬地向皇上道谢,不敢多言一句,恐生错处。
皇上定定的看着恭顺十分的蒋邕,心情慢慢变得沉痛起来,感叹道:“当年的事情……不仅是你们蒋门之大不幸,更是我南唐之大不幸。朕初闻时,心痛欲裂,实在不敢相信朕之大将军,朕之棋友竟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全部殒命……朕恨不得……”
皇上的声音和语气包含阴冷杀意,蒋邕听得心痛、激愤、悲伤,却又不敢有丝毫异动。无论皇上如何后悔,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好在,蒋家还有你在。”皇上沉痛的闭了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蒋邕只敢想,却不敢言。因此只默默的站在一边,听着皇上发泄着他内心长久以来积下的悔恨和怨恨。蒋家的事情,源头是皇上对蒋家政敌的纵容,但结果却绝非皇上愿意看到的。所以,蒋邕心中虽然对皇上有怨,却无恨。当年蒋方与他说的清楚,皇上必定会重新起用蒋家儿郎的。所以,后来出了那件事后,恨的不止他,还有皇上。
“蒋邕,今日朝堂上有御史提出要朕立储之事,你怎么看?”皇上突兀的转了话题,让还沉浸在内心伤痛中的蒋邕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想要抬头看一眼皇上,却在最后一刻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蒋邕知道皇上既然问了,他便不能不答。可这话,若答不好,便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好在他早已经做好了决定,是以虽然忐忑但却不失冷静的答道:“臣对此事无看法,全听圣上您圣心独断。”
“圣心独断啊……”皇上定定看着蒋邕,又轻笑了声,道:“蒋邕,你果然很好。既如此,那我就顺从本心,立二皇子为太子吧。”
从青鸾殿后殿里走出来后,蒋邕整个人后背全是一片汗湿。微微的寒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那寒意从后背一直蔓延至全身,然后沉入到了内心深处。
皇上今日见他,到底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