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暮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踏着各户人家房顶的瓦砾,往亮着灯火的地方掠去,行了大约千丈。黑暗中,斑驳了墙面的宅子在外面看起来依旧是破败不堪,在夜晚,更显得阴气森森。谢永暮却没有丝毫停留,飞身下了屋檐,落到了透着诡异的深宅后面的庭院之中。
院落里灯影四映,合欢树下一方石桌三五碟盏,梦生浅笑着坐在石凳上,抱着一坛酒,看着抱着叶桢的谢永暮。
这个时候合欢树的花已经开了,若是在白日,定能见着一片片红云绽放在枝头的样貌。可惜却是夜晚,只能是嗅到若有若无的花香。
梦生依旧是一袭红色的长裙,她挑着眉,望着眼前人对怀中人紧张的样子,略有挪揄地笑道:“怎么,心痛了?”
谢永暮没有看她一眼,而是抱着叶桢坐到了她对面的石凳上面,伸手,再次探了探怀中人额头的温度。感觉到似乎还是如此前一样,这才侧着头,朝着对面的梦生问道:“她什么时候感染的风寒…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梦生似嗔似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问道:“你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
谢永暮险些脱口而出,片刻之后,笑了笑,想着自己的身份和叶桢的身份,又隐去了回答,而是抱着叶桢站起身来,朝着小楼的方向走去,说了一句,“你离去吧,我不想她明天醒来见着你。”走了几步之后,想着自己竟然是忘记说江月白的事,便又停下了脚步,再次开口说道:“今天遇着江月白了,你…注意一些。”
梦生没有回答,而是抱着酒坛,轻笑出声,看着眼前人紧张怀中之人的样子,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师兄道天歌,一抹嫣红,便浮上了脸庞,衬着红色的衣衫,显得煞是好看。
******
灯影里,叶桢的眼帘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
谢永暮坐在床前,担忧地看着眼前依旧染着风寒的叶桢,想着配个方子,让她的风寒早日好起来。但是又想着叶桢目前的样子明显是已经昏睡了过去,根本不可能喝药。于是这个念头也就消了下去,只是从衣橱里再次抱出了一床比较厚的锦被,搭在了叶桢的身上。
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
低低的月光透过雕花的木窗照射在了叶桢的身上,由于感染了风寒,面前女子的面容有些苍白,眉头紧皱,不知梦到了什么令人心烦的事。温润的唇如今看起来有些冰冷,微微地抿着,不知又是哪一件烦心地事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迹,清丽的容颜在月色的照耀下出现了一丝病态的美。
谢永暮的身子向前挪了挪,伸手握住了靠近他的那只冰凉而纤细手,想着要渡她半分温暖。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她的呢。
谢永暮在心底想着。
或许是她为了小皇帝甘愿跳崖的时候吧…
父皇拥有五个男嗣,三个女嗣。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淑仪诞下的皇子,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仅仅排行第五,母后的家世远远比不得其余两位对大位有争夺之力的皇兄和皇弟。这样的背景,根本不可能继承大位,那把椅子,真的不好争,所以一开始自己便不抱着那样的希望。
但是没想到...在十岁那年,自己的太子皇兄却是不知道从谁那里听闻了自己拥有坐拥天下的能力,便想着除之而后快。若非母妃发现了太子的阴谋,自己早已经是玉廷河里的尸骨了。父皇的目光,永远只停在拥有强大外戚的皇兄们身上,自己这样的人…若是死了,也不会被关注的。最多…就是念着自己是他的骨肉,便在之后追加一个亲王的身份罢了。
自那以后,谢永暮便知道,关于那把金色椅子的事...是不会存在亲情的。之前他还想着明哲保身,可是...根本不可能。每一个皇室成员在人前都表现出与自己手足情深的样子,但是在背地里却将尖刀抵到了自己的后背...
这样的兄弟…谢永暮委实不敢要。
所以,见着叶桢竟然为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甘愿赴死...
才会这样喜欢上的吧...喜欢上这个身处皇家,身为尊贵的公主,却依旧保持着真挚亲情的清冷女子。
所以,会在最初的时候才会为她洗手做羹汤...
所以,得知了王五竟然想致她于死地的时候,才会勃然大怒,错手将王五灭口。
所以,才会在她明明已经对自己有抗拒之心时,换了个面貌,继续接近她。
所以,才会在她与江月白交好的时候,那般生气。
所以...才会对她说出...
倾国以聘这样的话......
......
想到这里,谢永暮笑了笑,回神继续看着面前昏睡的女子。
月色依旧,她的眼帘似乎是氤氲了水汽,显得有些朦胧。
谢永暮有些担忧地看着眼前滴落泪珠的女子,轻轻地拂去了她眼角的泪痕,思索着,她到底是做了一个怎样的梦,会让这样坚强的她,也留下这般苦涩的泪。
但是他现在不想扰了佳人的梦,只能是靠在床边,静静地守候着昏睡着的人,通过掌心的温暖,渡给她脱离梦魇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