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笑。
叶桢似乎摸不清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最终又问道:“公羊先生,你…欲渡我往何方?”
“渡你去该去的地方。”
“那…公羊先生,我该去什么地方?”叶桢朝着他走了几步,又在河边停下,若秋水般的明眸在那血色河水上一望,又看向了公羊羽。
“我也不知,但...姑娘你不该去这里。你应该回到河对岸去。”
“河的对岸是哪里?”
叶桢眨了眨眼,微笑着问道。
“我没去过,所以请姑娘陪我一起去,我怕我迷失了方向。”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奇怪。
“公羊先生,你既是此地的船家,为何却连对岸都没有去过?”
叶桢轻柔一笑,想着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人,就要转身离去,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也罢,我就陪你去吧。”
说着,叶桢几步走上了船,看向那中年的男子。
公羊羽上了船,摆起了木桨,河水哗哗,在浅淡的月色中,渐渐划着船,向着叶桢来时的路慢慢的行去。
他渡着舟,摆着桨,溅起的水花零星飘散,有那么一滴落入了叶桢的唇边,苦涩了她的思绪。
“公羊先生,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在船尾摆桨的公羊羽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停,随后说道:“没错。姑娘你确实是忘了一些事情。”
“那先生…您能告诉我吗?”
……
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月色在刹那之间便已经消失无踪。
孤舟沉默地前行着,雨水洒落河中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落入船内,敲击着船木,似在诉说着前尘,倾诉着来生。
叶桢坐在船头,想着进去船舱内躲雨。却发现自己身上却寸毫未湿,没有半滴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
公羊羽看着船头的叶桢,脸上的微笑渐渐化作了内心的轻叹。
“我也不知道姑娘你忘记了什么,不过……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
“去哪里找?”
“河的彼岸。”
……
叶桢突然想起来时的花雨,似火焰一般灼在自己身上,将衣袍都染上了血色。
她也突然想起来时渡自己过河的那人,他穿着青衣,看不清面容,只是问自己:“你愿意让我渡你吗?”
他还说:“记起之后,你会很痛苦。”
她还记得,他的身上,似乎飘着一股子的望春香味,丝丝缕缕,分明不是浓烈的香气,却盈入了口鼻,印上了灵魂。
“清九姑娘,你还记得什么吗?”
叶桢摇摇头,看了一眼船尾摇桨的公羊羽,说道:“河的彼岸,有我要找的东西吗?”
“当然有。”
“公羊先生,你不是说你没有去过对岸吗?”
“可是我就是知道。”
……
叶桢坐在船头,紫色的深衣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她听着雨,静着心,看着远方,看着来时的河岸,默默地承受夜风的寒。
时至午夜,一盏灯光无端地在她面前燃起,即使是那不曾停歇的大雨也未能降至熄灭。长河中,这一点光亮,使得这叶小舟,成为了这黑夜里唯一的光明。
望着烛火,船头的女子不曾思索被自己遗忘的往昔,也不去想此前的渡舟人,只是静默地想起了一句话。
一句之前渡河时,也想起的话。
“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何处合成愁。”
……
“我不想去对岸了...先生,掉头吧。”
时间已至黎明,公羊羽的神色充满了复杂。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看向船头的女子。
“这是你的责任。”
“这是我的决定。”
小舟在原地停了下来,在风雨中,无助地打着旋。
叶桢看着船下浓稠似血的河水,想着过往与今夕,想着公羊羽与青衣人,想着那花开成海的合欢树……
她低着头,凝望眼前任凭风吹雨打都不曾熄灭的烛火,似乎看到了烛火内的世界,看到了那个世界里,有关于,一个名为叶桢的女子,她的喜怒哀乐。
“清九姑娘,你想起了什么吧。就算你瞒过了我,也瞒不过你自己……但,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只希望……能有一天,还可以看到姑娘。”
叶桢抬起头,望着眼前将船头调转方向的公羊羽,又转头看向自己来时的岸,默默地弯下腰,掬起一把冰冷的水,送入口中。
……
一条河,似乎隔着两个世界。
隔着来时与去时,隔着往昔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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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她却不曾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