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杏垂下眸子来,继续说道:“相比已经逝去的她们而言,我们三个算是幸运的,而在我们是三个当中,她们两个都比我幸运,因为试药还没有轮到她们的时候,公子便被他那师父收走去治病,这一走就是十年。老夫人看我们孤苦,便也就留我们在府中,长大成人,待我们如女儿一样,衣食无忧。”
“后、后来呢……你们……你们就不怨恨公子么?”
“把自己当成一个试药的活工具,怎么可能不怨恨呢?但是想想看,这种事情又不是公子所愿,甚至公子在小的时候,根本都不清楚有我们的存在。”
辛夷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公子十年后回来的时候,是因为老爷去世而回来奔丧,而那时嫁与三殿下的大小姐也亡故,沐府一度没落,如今沐府还能保持如此的繁盛,还都是公子的缘故。”
听得出,文杏其实并不怨恨沐方锦的,与魏灵儿和原玉遥不同,她如今被变成了这样,却反而这般淡然。
“那你这……”辛夷指了指她手背上的肿块:“没有去看过吗?”
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我为公子试药不久,身体也因为这毒性而垮了下去。老夫人还曾为我请过医生。而公子回来后,知道这一切,也十分自责和内疚,就请了他的师兄……那所谓的雍神医来为我医治。”
大师兄的医术辛夷可是信得过的,故而连忙说:“怎样,我听闻那雍神医医术了得,必然是药到病除吧?”
“你见我的样子,也算是药到病除?”文杏轻笑一声:“不过身体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可这身上的肿块和斑痕,雍神医也说……这怕是治不了了。他是医者又不是神仙下凡,纵使治不了也是正常。”
辛夷迟迟都没有说话,望了她半晌,才缓缓道:“正是雍神医没有将你的容貌治好……所以、所以你才……你才一直一个人呆在这儿么?”
“这话倒也不对。”她淡淡道:“我自恃面貌丑陋不堪,但也并不至于想找个阴暗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我呆在这儿,不过是想寻个清净。”她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那些灵牌:“我与她们都是一样的。其实我不该抱怨什么,也不该庆幸什么……我们就算死了,也碍着身份地位,入不了宗庙,永远这么没名没分的孤苦着。所以我平日里就来这儿,想着为姐姐们敬香,诵经超度。”
听她说了这么一席话,辛夷也总算理清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不过我见原主子和魏主子似乎都对公子有好感,可公子……似乎并不如此?”
这时,文杏又转过身来朝着她,点头道:“不错,公子在四五年前回来的时候,那时已经别过十年之久。先前我们并没有机会见到过公子,而在老爷故去之后,老夫人便将一切都告知与公子,同时……也我们三人也都见过了他。”文杏说到如此,轻笑一声:“可没想到这一见不打紧,她们两个可就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本就是用来试药的弃子,当真认他为相公了。”
“但公子似乎对她们没有这种意思?”
文杏颔首。“我倒也能理解他心中所想,就算她们没有收到过这种伤害,可公子终究觉得先前的事情是对不住她们,怀着歉意自然对她们很好。但若是真要做夫妻,恐怕以公子的脾性,不管是灵儿和玉遥如何施策,都无济于事了。”
她抬眼怯怯的瞟了一眼文杏,小心翼翼的说:“那文主子您呢?”
“我既然已经看穿他的心思,为何还要去自讨没趣呢。”文杏的声音虽然沙哑,但语气中依旧透着柔和:“我深知这残缺之颜早已配不上他,更何况,我这些年来焚香诵经,早就心如止水,不妄想再起波澜。”
“原来如此。”辛夷点了点头,这才咬咬唇,低头下去了。
“故而你该能想到为何灵儿要将你推进来故意要吓你一吓,她的性子确实刁蛮了些,但寻常也不至于如此尖刻。你可知道这是何故么?”
辛夷没有抬头,只是盯着烛光晃晃的地面,喃喃道:“是……她讨厌我,就是因为我与公子走得近了些?”
“不光如此。”文杏道:“她也好,玉遥也好,她们不仅仅是因为你出现在公子的身边,抢夺了公子本就鲜对她们有的注意。而更是因为她们羡慕你,嫉妒你。”
“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她绞了绞手指,“我也同样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如今又要给他做奴仆,哪里比得上她们连名分都有了的?”
面前的女子轻笑,牵着嘶哑的喉咙不免先咳嗽了几声,顺顺气来这才道:“名分有什么要紧的,让公子给你怎样的名分都不为过。只是真不晓得你扮男装这件事究竟还能瞒得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