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梁啸更没有想过。
梁啸本来想的是,杀了张燕之后,他们几人即刻南下,去陈留找蔡琰,去抱曹操的大腿。
可是如今呢?
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在梁啸还没做好一个黑山军将领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黑山军的少督帅。在他刚刚适应少督帅的时候,似乎又要开始思考黑山军的长远问题。
嗯,长远问题。
不得不承认,若是黑山贼一味困守黑山,那只有衰亡的结局。纵然袁绍此次兵败,纵然袁绍今后不再引军来攻,黑山贼还是会衰亡。
百万人众,听起来有很多,可常山一带并非仅是沃野良田,山间缓坡虽多,但林木莽莽,并不适合耕作。所以他们只有劫掠,可河北偌大之地,又能容得下几个百万众的贼寇?
纵然容得下,又能容几天?
梁啸相信,只要袁绍命令冀州边境一带严加守卫,不让黑山贼劫掠的手,那黑山贼多半很快就要饿死。若不饿死,就要遣散许多的老弱妇孺,但他们多半是精壮军士的亲属,他们的离去必定也让黑山贼的军力大受损失。
坐以待毙,果真是坐以待毙之局。
梁啸思忖间,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的细汗。
他实在是想不出黑山贼的明天在哪里。
“孩儿无能,只想到黑山军若是原地困守,则必是坐以待毙之局。”梁啸在张燕面前倒不敢托大,张燕前一段时间给他的《墨子》一书中,显然更多的是济世安邦和个人修身的思想,而非备军守战的战策。
“你能知道困守乃是坐以待毙,便已经不错。人贵自谦,却不可妄自菲薄,你才智超卓,不妨再想想看。”张燕仍是微笑,笑得慈祥,笑得又睿智,让人不由地想要亲近,心生敬仰。
梁啸目光闪动,惊道,“莫非……是并州?”
“孺子可教也。”
张燕目光里满是赞赏,缓缓开口,声音虽然无力,却尤为清晰:
“前汉武帝元封五年,置十三刺史部,而并州为其一部。后汉并州领郡其九,上党、太原、上郡、西河、五原、云中、定襄、雁门、朔方。到汉灵帝刘宏的时候,北地羌胡肆虐,多次南下寇掠,因此云中、定襄、五原、朔方这四郡人口流徙分散,大多迁往内地。此时,并州治下,已是只有上党、太原、上郡、西河、雁门这五郡了。
“到大贤良师率众起义,兵锋一度极盛,然天不假年,大贤良师病死广宗城中,我太平道消弭于世间,实则在暗中不断推波助澜,伺机起事。自黄巾之后,有我黑山,有白波,亦有青州黄巾等等,青州黄巾被曹操击败收复,整训为青州兵,自然再也无法重归我道。
“然除却我黑山势大之外,白波兵锋亦是一度极盛,白波首领郭太、胡才、李乐团结党羽,与我联合,一度兵寇中原。后来诸侯联军,将白波贼打得打败,现在已经退入上郡。”
听到这里,梁啸不禁惊道,“上郡?那岂不是在洛阳的北面?”
张燕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当年董卓倒行逆施,迁都长安,固然有关东诸侯的压力,但郭太诸人不间断的袭扰也是让人头疼的事。”
梁啸若有所思的道,“白波贼与我黑山系从太平道而出,本是同源,若能引为臂助,则并州西线,多半无忧。”
“你说得不错,可白波贼的大头领郭太,却已是失踪了。”
“失踪?”梁啸眉头皱了皱,“这事也凑巧,敢请是他厌倦了厮杀,找了处山窝窝,专心放羊养孩子了?”
梁啸说得轻松,可他与张燕两人都是皱紧了眉头。
所谓的失踪,也就是下落不明。多半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直接死了,而且死的比较混乱抑或隐蔽,比如在乱军中落下马来,自然被踩踏地不成人形,难辨身份,这是失踪;另一种是死得不明不白,你好好地吃饭、走路,稳稳地睡觉,可有一天却突然被一个路人甲给杀了,他将你投尸枯井之中,你依旧是下落不明。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你真的还活着,却已经与死人无异。
你虽然活着,却没有人知道你活着;你虽然活着,却没有人因为你的生存或死亡受到任何的影响;你虽然还活着,却自愿成为了空气一般不存在的存在。
郭太究竟是哪一种呢?
可无论是哪一种,郭太都已经对众人不再有多少的影响力,也许他活着,也许他万一出山,可以像张燕在黑山军中拥有神一般的号召力。
可他还活着吗?
就算他没死,他会出山吗?
“白波可以引以为援,却不可以为依赖。并州中北部乃至河朔,眼下多是匈奴人生息的地域。我知道你素来厌恶胡人,对我找来屠各和乌桓突骑一直耿耿于怀,可若是真的到了迫不得已之时,也只有向他们求援。”
梁啸一愣,没想到这般隐藏心底的想法都被张燕看了出来。
“不论如何,并州九郡之中,最后握在我们手里的,能有上党、太原这两郡,再加上西河和雁门的一半,就已是便宜了我们了。”
梁啸听着张燕语意里的一丝黯然,更是感到一阵阵地迷茫。
并州固然是黑山军可以挥军挺进的地方,可并州也不见得安全,并州也不见得就能是黑山军的乐园。
“然则,当务之急,还是击退袁绍,你来说说,这几天有何想法?”
张燕又笑了,笑得很是轻松,仿佛根本不把袁绍放在眼里。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梁啸总算是放松了下来,略一思忖正要陈述,却听闻帐外一声大吼:
“罪将刘石,请见大督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