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两队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缓缓调动,一个是左髭丈八和三千黑山贼,另一个则是黑山贼大营之外的乌桓突骑。
蹋顿望着远处连绵的黑山贼大寨,不由有了叹息。他本是受右北平太守公孙瓒的命令,应黑山大督帅张燕之邀请前来。他代表的是辽西乌桓,代表的是公孙瓒。乌桓人虽然也以游牧为生,但多少与鲜卑不同。乌桓人距离幽州更近,臣服大汉的时候居多,这些年更是被白马将军公孙瓒打得服服帖帖。
蹋顿同辽东乌桓的首领苏仆延一样,都是听从公孙瓒的调遣。
眼下得知公孙瓒要让楼班带着乌桓突骑出征袁绍军,岂非是对他地位的威胁?
楼班是蹋顿的堂弟,是蹋顿的前任——乌桓大人丘力居的儿子。在蹋顿的眼里,楼班不过还是个孩子,不可能统领乌桓突骑出征。但这则军报至少透露出一则信息,那就是他辽西乌桓内部人心浮动,有些人正图谋不轨。
蹋顿只能选择回师。
他纵然帮助刘石夺了梁啸的位子,也不过是得了一个强援,但若是他在族中的地位失却,就等于是永远不可能翻身。
赢了是锦上添花,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蹋顿接到消息,只比梁啸早了两个时辰,但日间无法行动——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堂堂正正离开的。张燕也许会默许他的离开,但梁啸却不会——作为少督帅的梁啸,一定会扣下这支突骑,让自己只身北逃。
蹋顿没有证据,这些只是凭着他的直觉,凭着多年的草原拼杀,所练就的如野狼一般的直觉。
白日里蹋顿便让部属准备,入夜之后,他们已丢下营帐,接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行进。
他们将顺着呼沱河取道向西,至太原郡境内后折向东北,越过恒山,顺着阴山南路到达蓟县——那里是公孙瓒的地盘,再往北便是辽西乌桓的草原了。
一路上蹋顿都倍加警觉,到头来发觉这不过是虚惊一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蹋顿有些难以相信。
他们已经走到了八十里开外——这是步卒一天行进的极限了。这表示梁啸纵然有所察觉,也已经无能为力。黑山贼都是步卒,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然而,恰在蹋顿开始放松,恰在所有的乌桓人都已经认为安全的时候,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晋北多山,乌桓突骑默默地行进到一处峡谷的时候,竟然没有派出先头的哨探。
便是在这处峡谷,在三千乌桓突骑尽速开进之后,突然成为了一个硕大的囚笼。
身前道路已经被堵死,身后隆隆响声如雷,显然是巨石封死了退路。两侧虽非峭壁,但坡长且陡,战马绝难攀援。
而一侧的峭壁上,火把熊熊燃烧,照亮了一面血色大旗:“梁”!
“蹋顿小儿,我黑山大军至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陡坡上一声呼喝,声音年轻洪亮,正是梁啸无疑。
蹋顿轻轻挥手,身旁一个骑士拈弓搭箭,倏地一箭射出,直取大旗下那个耀武扬威的身影。
孰料梁啸身影只是一闪,旋即大旗周围的火把全灭,声声大笑传来,“蹋顿,你也忒瞧不起我了,雕虫小技,岂能伤我?尔等立刻器械投降,留下战马和兵器,我放你们回草原。”
众人听到梁啸此语,都是怦然心动。今日之局,但是个明白人都知道他们已然必死,在此时梁啸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又怎么不会动摇斗志?
草原人逐利而生,并无节操荣辱之念,当下便有不少人动了投降的念头,只是碍于蹋顿威信,却还不敢。
“放心,有我在,蹋顿不敢轻举妄动,谁若是能杀了他,我赏千金,封为我帐下督帅,统领四万大军!”
如果说方才梁啸还只是拉拢,此刻便是赤果果的诱惑了——杀了蹋顿,赏千金,封督帅,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可求的财富和地位。
此时蹋顿长叹了一声道,“蹋顿愿降,但请少督帅信守承诺。”
梁啸不屑地道,“我中原人自是知道礼义廉耻,哪会像尔等贼子,有奶便是娘!速速放下战马和兵器,从前面爬出来,我麾下骑士太少,谁若是肯为我效劳,跟我回黑山,我便赏他十金,再加两个女人!”
话才说完,已经有许多人喊道,“愿意追随少督帅。”
蹋顿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这是他们的天性,纵然强势如蹋顿,也无力改变。
黑暗中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众骑士纷纷丢下兵器,下马顺着峡谷的缺口走了出来。谷口外已经是豁然开朗,但仍被一支重甲步卒为主,料来是梁啸帐下的精锐了,却不知他们究竟有怎样的本事,可以行军到达此地。
及至三千骑士都挤在了谷口的位置,陡坡上的梁啸眼中已经浮现了一抹残忍的杀机。
就凭你乌桓人,想跟我平等交易?
没门!
梁啸想要挥手,却无意间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他先前确实中了那名神射手的一箭,但这一箭并不致命,梁啸也更不可能示弱。
“传令给聂文,我乐割草。”
“我乐割草——”
陡坡上军士的呼声响起,聚集成团的乌桓骑士不明所以,但聂文却是再熟悉不过。
“投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