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波贼的平静,实际上已经成为了苍头军高层的一种期待。
梁啸身披鱼鳞铠,挂一领大红斗篷,腰配紫檀木做鞘的安定宝刀,胯下赤兔嘶风兽,走在雁翎骑和苍头军的中间,缓缓朝北方行进。
他这次是去美稷,去南匈奴的单于庭会盟。
刘豹成为了于夫罗的儿子,也从另一方面使南匈奴和苍头军的关系大为改观。于是刘豹响应聂文的提案,一力促成了这次会盟。
依照计划,刘豹、于夫罗、梁啸三人和他们身后的势力将达成同盟。从此以后,无论是苍头军南下收降白波贼,还是南匈奴北上进击鲜卑,都将有盟军的援助。南匈奴骑兵强盛,而苍头军则是一支精锐步卒,两者相互补益,相互撑持。
梁啸对这个当然是一口答应,他当然没有跟南匈奴人结盟的诚心,可外交作为一种手段,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必须倚仗的。
他今天跟南匈奴结盟,明天强大了,自然可以撕毁条约去攻打美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盟约不过是一片竹简而已。
如今,梁啸怀着恶意前往美稷,又不知美稷的单于庭有没有人能勘破梁啸的恶意?
一路向北行去,秋天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重,等到梁啸一行到达美稷的时候,已经进了十月。
聂文早早在大道上等候,到达美稷城外时,又是呼厨泉亲自接见。这倒不是呼厨泉做惯了接见的活儿,而是他觉得梁啸是个很有才的人,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讨教一番。
梁啸和颜悦色,和呼厨泉在一间屋子里进行了推心置腹的交流,让呼厨泉大有收获。
在呼厨泉看来,梁啸人长得不坏,待人诚恳,童叟无欺,比聂文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到达美稷的第二天,天空便飘起片片的雪花来。
在美稷城南的原野上,用木料搭建了一个高台,台上放置了匈奴人祭昆仑神和太阳神的祭器祭品,边缘竖起了两杆大纛旗,一杆是匈奴文字,另一杆则是“并州刺史梁”。
梁啸的这个并州刺史虽然是自封的,毕竟也算有些影响力,不独太原郡承认,南匈奴也承认的。
于夫罗、刘豹都是依照匈奴人的装束全副披挂,与梁啸并肩站到了台下。
梁啸微微扭头,向于夫罗、刘豹二人望去,只见于夫罗脸色苍白,紧锁双眉,定定地望着远方,双唇也紧紧地抿着。此刻的于夫罗不像叱咤风云的南匈奴大单于,反而像一个苦大仇深的老者。刘豹却是对梁啸微微颔首,梁啸自然也报以微笑,只是笑得多少有些勉强。
这个刘豹……之前还想让梁啸跟他一块儿做于夫罗的儿子来着,只是梁啸未曾答允。跟刘豹这个屠各人称兄道弟已经让梁啸隐隐有些不快,更不用说是认贼作父。认于夫罗做老爹,这不扯淡吗!
因此做父子的只有于夫罗和刘豹两人,新任的南匈奴左贤王跟并州刺史梁啸也不过是互称兄弟而已。
雪越下越大,朔风吹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人们衣袍的缝隙,肆意榨取着世间的温热。于夫罗咳嗽了两声,身子摇摇欲坠。刘豹伸手去扶,却被于夫罗甩开。
于夫罗……这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南匈奴单于,也要油尽灯枯了吗?
梁啸微微一笑,并不开口。
萨满在台上大做法事,又唱又跳,时而癫狂时而虔诚,只不过他们说的话,梁啸全然不懂。
末了,有人将一匹神骏的白马牵上高台,在众人的夹持下,将白马钉死在了一根尖锐的木矛上。
雪依然在下,苍茫茫的大地,白花花的天空,连众人的头顶、肩背都落了一层雪花。
天地之间唯余白色,白马也是白色,可白马的血却打破了这种白色的海洋,犹如在纯白的宣纸上突然洒上一蓬朱砂。
马儿极是神骏,并不比聂文精挑细选的坐骑要差,只是为了上达神意,它也只好牺牲。
这是作为一匹马的命运,那人呢?
梁啸不由一怔,清醒过来的时候,刘豹已经拉着他上了高台。
早有从人用陶碗接了白马的鲜血,放到了三人的面前。
于夫罗作为长者率先举起马血喝了下去,然后梁啸,然后刘豹。
“于夫罗与并州刺史达成约定,在昆仑神和太阳神的面前盟誓,有生之年,两方攻守同盟,互不侵犯!”
“梁啸与大单于定盟立约,南匈奴不南下,梁啸不北上,若有违誓,乱刀分尸!”
远远望去,高台的周围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南匈奴骑士、苍头军将士,还有无数的牧民。这等盛大的会盟,他们已经很少见到。
然而,就算是如此盛大的会盟,从遥远而不可知的高空往下望,也不过是一个隐约存在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