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呼厨泉的觉醒
2015-10-30 作者: 公子门客
第111章 呼厨泉的觉醒
步度根狠狠地鞭策胯下的战马,胸腔中愤怒、悔恨不一而足,他怒的恨的是刘豹的狡诈,悔的是自己的天真,以为鲜卑真的可以和匈奴人合作。
他还太嫩了些!这是他出征前哥哥魁头对他说的话,不料竟一语成谶。
“南匈奴、刘豹,你们等着吧!若非你们的背叛,我鲜卑勇士又何以冤死沙场?”
步度根他们人少马快,比之刘豹的人马更加精锐,狂奔两个时辰之后,已经渐渐拉开了距离。
屠各人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十里,再有一会儿,他们就可以寻一处山谷藏匿,返回牙帐。
步度根望了望西方如血的残阳,突然间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堪堪转过一座小山,疲累的鲜卑骑兵突然发现前方已经有数千人整齐地列阵!
韩暹“噌”地拔出了刚刚到手的环首刀,怒吼道:“杀光这群鲜卑人,咱们就是真正的雁翎骑!”
五千白波骑兵掀起了一道狂潮,挟裹着滚滚黄尘向鲜卑骑兵杀去……
*** *** ***
呼厨泉立在营外,望向南方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也许需要一些改变。
西方残阳似血,红日正缓缓沉入地平线之下,而呼厨泉的心中,却缓缓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自己的一生也许并不该这样安安稳稳地渡过。
他需要改变。
呼厨泉年轻的时候,作为南匈奴的质子,一直住在晋阳。少年时代便接触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让年轻的匈奴王子深深地感受到了匈奴的鄙陋。
从此之后,他开始厌恶草原人皮裘马靴,开始向往其汉人的峨冠博带。他不再出入晋阳城里的角斗场,不再使用草原中流传的摔跤搏击,而是耗费重金请了一个剑士来教导自己剑术。他不再披发左衽,而是学着汉人束发着冠,佩玉右衽。
他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汉人,却从来没有汉人肯接纳这样的一个匈奴人。
他拜访晋阳城内的名士,却从来都是被拒之门外。
他在晋阳的酒肆里饮宴,却被一个歌姬随随便便地嘲笑。
他凭着不凡的剑术制服街上横行不法的恶霸,却被人骂成是狼子野心。
他当年竭尽全力所做过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汉人口中的一口唾沫,一个鄙夷的眼神。他当年无时不刻以大汉的子民来要求自己,却从未得到哪怕是织席贩履之徒的认可。
多年以后的他终于逃回了草原,却依旧不被匈奴人喜爱。
他的父亲,羌渠单于违反了匈奴人的旧制,不以呼厨泉为继承人,反而看好呼厨泉的大哥于夫罗——草原人中,往往是将首领的位置传递给幼子的。纵然是父亲死后,大哥于夫罗统兵在外,困在并州无法北上时,族中元老也并不推选他为单于。
直到于夫罗归来,掌握大权,对他也极为冷淡。偏偏于夫罗并无子嗣,而呼厨泉则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南匈奴的左贤王一直出缺,右贤王却是他们的叔叔去卑。直到去卑被杀,他们的仇人刘豹反而鬼使神差地当上了左贤王。
按照部族的规矩,左贤王便是大单于的继承人,看来具有狼子野心的不是他呼厨泉,而是冒领汉朝国姓的屠各人刘豹。
呼厨泉想起那个阴冷的夜晚,刘豹率领精骑包围了他和于夫罗,而援军却被阻挡在数十里以外。
他恨,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样懦弱,没能拥有死战不休的勇气。
他恨,他恨狡诈如狐的刘豹,恨不能生啖其肉,将刘豹千刀万剐。
他是冒顿之后,羌渠之子,天生的草原勇士,却为何为汉人的礼法所拘,道义所困,反而熄灭了雄心壮志,束缚了尖牙利爪?
他才不到四十岁,却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汉人,比他做匈奴人还要多了十年。
为什么?为什么?
呼厨泉内心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他要重新举起匈奴人的弯刀,挽起匈奴人的弓箭,将所有阻止他复兴匈奴的人全部斩杀!
他要夺回属于自己东西,夺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夺回属于自己的单于之位,夺回属于自己的威望和武勇。
他还要率领南匈奴夺回属于他们的草原,将鲜卑人打到卑躬屈膝地匍匐在脚下,让大匈奴再一次从辽东绵延到阿尔泰山,从河套延伸到极寒的北海之地。就算是当年强大的汉朝,也将在他匈奴人的铁蹄下呻吟!
呼厨泉一把扯下了腰间的长剑,随手便丢在冰雪初融后湿冷的泥土中。那是他在晋阳花费重金求得的一柄宝剑,是他士人身份的自诩——自古士人带剑。
呼厨泉双手撕开了儒雅华贵的深衣,在血色的夕阳中将它撕得粉碎,片缕不存。汉人的服饰很高贵,可并不是呼厨泉需要的,他要重新跨上战马,便不能再穿这种繁复的丝袍。
呼厨泉摘下头上的皮冠,狠狠地投在了地上——那是汉人立身的根本,古时子路濒死而不忘整理爵冠,乃是士人气节中最关键的所在。
可是这些,都不再需要了。
散发裸身的呼厨泉傲立在风中,迎着北方,迎着朔风吹来的方向,刀子一样的寒冷气流从他健壮的肉体上划过,他的肌肉是因寒冷而战栗的,他的心更是因梦想而澎湃!
两日后,从楼烦传来消息,刘豹和步度根的联军在管涔山下被汉军阻击。刘豹大败,兵力十不存一,步度根则是全军覆没,只身逃回漠北。稍候,刘豹的使者更是接连不断地赶来,请求大单于攻打并州,为英勇的匈奴勇士复仇。
这则消息在南匈奴大营中传开的时候,引起了明显的骚乱。以至于单于于夫罗不得不亲自出面,找到滋扰军心的人,斩首示众。
可当晚在牙帐中召集众将议事的时候,呼厨泉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于夫罗冷静背后的那些慌乱。
于夫罗当年曾经率领五千突骑南下驰援汉军,自然明白一支精锐的汉军究竟有多么地强大。他们身强体壮,身披重甲,手持巨盾,配备最锋利的战刀,最尖锐的铁矛,只是一名汉军军士,便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数百人,数千人集结起来,就将产生数倍的草原骑兵都难以抗拒的力量。
汉军之强,常常可以以劣势的兵力击败众多的胡族骑兵,对付他们境内的乌合之众也是如此——于夫罗所亲身参与的平灭渔阳张纯叛乱的战斗中,汉军总共出动的兵力不到万人,还有一大半是临时招募的郡国兵,真正的汉军则只有三千人!黄巾之乱中,面对数十万的黄巾乱贼,汉军往往只用十分之一的兵力便将敌人击败。卢植率领麾下两万人愣是围住了拥兵十余万的张角。
汉军之强,令于夫罗叹为观止,也让于夫罗拥有了自知之明。是以他虽然屡次南下中原,却从不和精锐的汉军交锋,这是他屡战屡败却依旧不伤根本的原因。
可是现在……并州什么时候又有了汉军,并州什么时候又有了这样一支精锐的汉军?
根据之前刘豹给他的信息来看,并州刺史梁啸总共能够调动的兵力只有不到三万,而鲜卑骑兵的强横,屠各胡骑的精锐都是超过南匈奴突骑的。可汉军竟然以不到半数的兵力将鲜卑骑兵全歼,令屠各胡骑大伤元气,恐怕是前任的并州刺史丁原和飞将吕布在的时候,也不能做到如此吧。
听说并州汉军的前身是黑山贼,可是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贼寇,才能拥有不下于精锐汉军的战力?
于夫罗犹豫了,而于夫罗的犹豫则被呼厨泉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