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曹昂心头不禁有些阴翳,宁陵县的一个公子,身份怎么说也比不上他曹昂曹大公子吧,可是看人家在宁陵这民心所向……啧啧……就是老爹曹操也会歆慕不已啊。
“到了。”
不知道在城里转悠了多久,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前面。
这座建筑在宁陵县县城鹤立鸡群,最为高大肃穆,曹昂看也不看,笑嘻嘻道:
“奉翔兄,你带我来他们府衙做什么?”
梁啸指指曹昂背后:
“他们的县衙在那里。”
在眼前的这座高大建筑的对面,是低矮的一片街衢,正中挂着牌儿,还有两个土兵守卫。
曹昂顿时傻了眼,张大嘴很难说出话来。
“这就是公子的祠堂。”
梁啸说完,已经下马当先走了进去。
“祠……祠堂,‘公子’死了?”
曹昂连忙跟进,却是惊讶这座祠堂的规模建制。
六进,足足六进!
六进是个什么概念,此时曹昂的府邸只有三进,曹操的司空府也不过六进而已。
“看着,别乱说。”
梁啸下了一道近乎命令的叮嘱,便开始了虔诚的参拜。
听着梁啸的解说,以及亦步亦趋的对这位“公子”进行膜拜,曹昂也渐渐觉得震撼莫名。
这位宁陵县的公子,便是战国时代魏国的信陵君,名字叫做魏无忌,表字子孝。
魏无忌是魏昭王魏遬的小儿子,魏安厘王魏圉的异母弟弟,一生坎坷流离,却两度力挽狂澜,救局势于危难,万古流芳。
魏无忌少年时代便有才名,兼之豁达好客,对名士——抑或说是有才能的人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而绝非是做做样子。像隐匿在市井中的屠户朱亥,蛰伏在大梁城东门做一个门监的老侯嬴,都是早已抱定了隐遁的念头,却因为魏无忌的出现和礼遇而再度出山。他门下食客三千,却并无一人改投他人,直到信陵君死后十八年魏国灭亡,仍有许多人前赴后继,为信陵君复仇、为魏国复仇。
魏无忌因为受哥哥魏王的猜忌而不得重用,常常抑郁不得志,但列国之间早已传遍他的贤名。秦国在长平之战后,围攻赵国的国都邯郸,信陵君窃符救赵,救局势于千钧一发之间。而这次行动中的两个关键因素,便是在此前极受魏无忌礼遇的侯嬴和朱亥。侯嬴献策之后,北向自刎而死;朱亥力敌千人,在魏国大军中突然出击,椎杀了魏军主将晋鄙,帮助魏无忌取得兵权。
后来赵国的危机解除,魏无忌却因为自己的僭越举动而心怀愧疚,留居邯郸,并不归国,直到十年后,秦国进攻魏国,并数度深入国都周边。
魏无忌便是山东六国的救星!
他秘密归国,而后召集联军,原本早已陷入困局,将要消亡的六国合纵竟然由于他的个人声望而在此凝聚,有了回光返照的光焰。魏无忌统领联军,与秦军主力交战,亲冒矢石,终于大败秦军,取得了胜利。
由此,天下士人尽归于信陵君魏无忌,更有许多士子编写兵书心得进献,魏无忌使门下的菁英门客进行整理编撰,遂成《魏公子兵法》 。
此后魏无忌又因为受魏王的猜忌,被解去上将军的职务,明白了自己绝无可能再被启用,同时也为了魏国内部的安稳,魏无忌自溺于酒色,四年而卒。
魏无忌着实太过令人敬仰,又太过令人惋惜。他品行极为高尚,类于白璧无瑕,却屡遭磨难,历尽坎坷却不得善终。虽有天下人的归心,却顾念亲情节气,始终不曾跨过篡位的那一步,始终不曾将他的兄长赶下王座,取而代之——尽管那并不算什么难事。
在魏无忌有生之年,已经有侯嬴、朱亥和无数的菁英门客为之效死,在魏无忌死后四十余年,秦国已灭,汉朝已立,刘邦巡视六国时,命人为先前的山东六国的国君守冢,在经过大梁时,唯独为信陵君破了规矩,下令迁移五户民人为魏无忌守护坟冢——这无异于说明,在流氓皇帝刘邦的心目中,信陵君虽非帝王,却胜过帝王。
而多年之后的毛爷爷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宁陵县本来不叫宁陵县,而叫做襄陵,又称信陵,乃是信陵君的封地。已经快要五百年了,宁陵县的人们还是尊敬魏无忌,一往如昔。公子的祠堂修得比任何一代的县衙都要高得多,大得多。从来不缺香火,只是有香客挤不进祭祀而已。
这种景仰,乃是发自内心的膜拜,即便是随着血缘传承了五百年,也未曾消减。
曹昂心中感喟,却以一个现代人的视角挑出了魏无忌的不足,可是他无论怎样也不明白,梁啸为何对这个魏无忌如此膜拜……
梁啸自己也不明白,但若是真的要算,大概便如他将要成为“威武大将军”一样,是因为所谓的“宿命”吧。
而梁啸想不到的是,他的父亲梁师隰,竟然跟这位祠堂中的信陵公子也有一些关系。这些种种的原因,让梁啸日后被再次封侯时,被冠之以“梁”和“信陵”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