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至少他想知道，“战友”是怎么想的。

“我在想。”程曦终于下了决定，咬了咬牙，开口道：“同盟扑杀穿越者的意义是什么。”

“穿越者能带来新的思想与科技，这与旧的思想融合，也能得到新的东西。”

“这能帮助落后的星球早日摆脱愚昧，获得新生……穿越者并没有带来什么灾难，同盟为什么要扑杀他们？”

不仅仅这些，程曦倒出了心中烦闷，话语滔滔不尽。

他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为何而战？为苍生？为正义？为家园？为自己？

因何而战？因规则？因宇宙？因过去？因未来？

还是因为别的？

滔滔不尽，滔滔不尽……

熊文是个合格的听众，他仔细听着程曦每一句话语，不曾有一声异议，只是抱着胸，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

直到新手探员最终吐出最后一个字，喘了口气，闭上了嘴。

“说完了吗。”熊文淡淡地问。

“说完了。”程曦很光棍。

“你知不知道，假如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全录下来，上交到上面去，你会有什么后果？”熊文姿势没变，语气也没变。

但是程曦却在心中泛起了一阵紧张感。

什么后果？背叛组织的名义，能是什么后果？

“答案是……”熊副队缓缓开口。

“没有后果。”

“嘎？”程曦目瞪口呆。

“你知道吗？”熊文解除了冷无缺状态，淡然笑笑：“当初我进入组织时，执行的任务基本都是在地球上，我经常见到其他位面的穿越者落在咱们的土地上，他们有无数新奇的东西，我那时就在想。”

“为什么要赶他们走呢？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的技术和思想在地球发扬光大呢？”

“在这些思维的刺激下，我们的世界，该会进步得多么快啊！”

说到这，熊文看了看程曦：“那时候我大概想法就和你差不多。”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很天真地向组织反映了这种想法，我是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心态去的，我觉得他们会因为这种抱怨而大发雷霆，甚至可能干掉我……然而并没有。”

“他们给我指派了一次异星外援任务……让我跟着去观摩学习一下，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程曦茫然摇摇头，天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熊文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看到了另一个地球。”

他看着满脸不解的新手探员，眼神上挑，仿佛思绪飞扬。

“另一个地球，就跟我们所处的地球文明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不是说所有的东西都一样，但是至少文化模式、文明习惯都与地球一般无二……”

“你可知道，宇宙和宇宙之间并非普通的囊泡结构，而是更复杂的交叠位面和维度划分，因此，众多平行宇宙也由此存在，其他的宇宙，同样拥有地球，拥有月亮，拥有太阳系，而非常多的穿越者，也是从这么些地方穿越而来……”

“在那个星球上穿越而来的，就是这么一位平行地球人。”

“他带来了地球人的观念，带来了地球人的科技，带来了地球人的文化，当地土著的文明水平不高，因此他让土著们产生了飞跃式的发展。”

“同盟当初曾对缝穿必剿的策略也曾有过怀疑，因此这个和平发展的星球同盟也就予以放过，同样放过的还有许许多多类似的‘良性’发展文明……”

“然后……无数年后，你觉得这个星球获得了新生吗？他们摆脱了蛮荒，变得前途光明了吗？”

“第二个地球！”熊文忽然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第二个地球……当地人将当初带领他们走向高等文明的穿越者奉为神明先知，认为他带来的一切便是神的造物，便是巅峰，于是，他们闭塞了自己的想象力，疯狂地复制着‘神’所描述的一切……最后，打造出了一个翻版的地球。”

“然后，停滞不前。”

“它们死了，这个文明，死亡了……他们被约束在了穿越者带来的思想当中，无法继续进取，这个文明失去了发展的动力和潜力……它们，死去了。”

熊文目光闪烁不定：“这就是我看到的东西。”

程曦张大了嘴，良久，才憋出一句：“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那么愚昧……”

“人为什么不可能那么愚昧？”熊文张开双手，环视着周围，环视着，柯伊那星。

“人为什么不可能那么愚昧？”他重复问道。

程曦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一下子竟无法反驳。

“程曦，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很多不解，每个人都会有这个过程。”熊文拍了拍新手探员的肩膀：“但是同盟内不会有任何人去阻止你的质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这是观念问题。有很多事情你因为见闻的束缚而无法理解，但是相信我，见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程曦沉默一会，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需要承认，自己见识实在太少。

甚至少到让他没法子找到任何东西来支撑自己想法的程度。

既然这样，那他还有什么好说呢？

他只能勉强认同了熊文的说法，不过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将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个疑问，一个疙瘩。

他决心，终有一天，自己一定会找到自己的信念，他将会用这个信念，真切地终结心中的疑惑。

然而这当然不是现在……

“想通了吗？没想通也没关系，回去慢慢想吧。”熊文说着看了看‘铁块’显示出来的时刻：“又浪费了不少时间……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是的，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