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荏九呆住,望着楚狂的瞳孔好似挪不开神,那漆黑的眼瞳里仿似有一出戏在上演,她越是看便越是无法自拔,像是被吸进去了一样,荏九只觉周遭环境倏地一变。
破败的高楼,是她从未见过的建筑,宽阔的大街,是她从未想过的平坦,天上浓烟滚滚,远处是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嘶吼声,有她没看见过的金属物什从天空中极快的飞过。
气氛出离的紧张。
荏九不知道生了什么,但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一个战场。
阴影中的小巷蓦地传来男孩的哭声,荏九一转头,看见她身后的巷子里,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抱着一个女人的尸体,嚎啕大哭,脸上的血与灰混成一团,被眼泪洗出两道痛苦的痕迹。
那孩子长得像……楚狂?
忽然之间,大地颤抖,不知是什么怪物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踩踏而来,荏九转头一看,巷子的一边行来一个猴子一般的怪物,但是它却不是猴子,它长着犄角,双眼腥红,一如通道里面的那条白蛇,尾巴上长的全是倒刺,嘴角流淌着不明的液体,滴落在地上,登时便将坚硬的地面腐蚀出一个大坑。
妖……妖怪?
它好似听见了哭声,脑袋一转,像巷子这边走来。
荏九大惊:“别哭了!快跑!”她大喊,但孩子像是听不到似的,呆愣在那方。
怪物走进小巷,像抓蚂蚁一样把小男孩抱住的那个女人尸体抓了起来,放进嘴里,嚼烂了吃掉,鲜血溅了小男孩一脸,他已经忘记了哭,目光死寂的看着身前的怪物。
怪物对他伸出手,眼瞅着要将男孩抓住之时,天空中那金属物什飞快的飞过,几道光束迅猛的击打在怪物身上,怪物瞬间化为灰烬,飘飘洒洒扬了满天。
小男孩得救了,但是他的腿却被怪物掉下来的唾液灼伤。他拖着伤腿,痛苦的呻吟着往外面爬:“妈妈……救命……”
荏九惊得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她左右看看,现有一个男人带着妻儿正逃命似的往这边跑,她对他们招手大喊:“救命!这里有孩子!救命!”但是那几人全然听不见她的话。他们向着她跑来,却生生穿过了她的身体,就像她只是个幽魂。
荏九恍然明白,这一切不是真的,这是幻觉,这是……她看向那个小男孩。
这是……楚狂的幻觉。
是他心中的恐惧……
那几人虽然没有听见荏九的话,但是还是跑过了楚狂所在的那个巷子,他们听见了楚狂的呼救,女主人停了下来:“亲爱的,这里有个孩子……”
男主人回头一看:“不行了……他的腿已经被腐蚀了。我们没能力带他走。”
“可是……”
男人不一言,抱着自己的孩子,拽着妻子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几人就跑不见了。
怎么……能这样。
荏九看得呆住,那个小楚狂在听见两人的对话之后目光黯淡下来,他还在喘气,但是却像已经死了一样,不动弹,不呼救,荏九就像是看见了那个被姐姐们压在身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一般。
心口莫名的揪痛。
天上的金属物不停的飞过,带着呼啸而过的风,吹起荏九的衣服,她的衣裳在这个高楼大厦的场景里是那么的不协调,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浓烟掠过荏九的眼前,那个趴在地上的小男孩瞬间长大了,变成她所认识的楚狂的模样,他趴在地上,眼里没了素日的沉静,毫无生机。
他在等死。
荏九拳心一紧,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似的,她冲上前去,将楚狂拉起来,不管他有没有看见自己,先“啪啪”给了他两巴掌:“你不该是认命的人!这些都是过去了!你怎么能输给过去!”
楚狂眼中一片死灰,没有动静。
荏九一咬牙,拉开他被腐蚀的裤腿,看见已经溃烂成一片的腿骨,饶是她之前做了再多的心里准备,此时也忍不住一阵心颤,她一闭眼,忍住心惊,蓦地伸手抓住他已经腐烂的腿,神奇的是,荏九摸到的却不是烂掉的肉,而是一条完整的腿,她更加确定这只是幻觉,她拿手将那些腐烂的物质抹干净:“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楚狂空洞的眼珠一转,看向自己的腿部,然后目光慢慢落在荏九的脸上。
她在哭,也在愤怒。
还有害怕和心疼。
她在心疼……
“死算什么!遇见困难就选择去结束人生那不解解脱!那是懦弱!你已经挺过来了,你已经经历过了!你已经好了!你鼓起勇气活下来了,你已经坚强过一次,为什么现在软弱了!过去有什么好害怕的,它不能再伤害你,人是向前走的,被过去牵绊住脚步算什么男子汉!”
该害怕的事情在未来,该期待的事情也在未来,死在过去的噩梦里,那得死得多冤枉……
楚狂张了张嘴。
荏九忽然一把将他抱住:“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你醒醒吧!你醒醒吧!”
“拇指长按红色凹陷处,食指扣动扳机……”楚狂在她肩头虚弱而艰难的吐出这一句话,“撕碎它。”
荏九恍然惊醒,所有的场景从她脑子里褪去,她还是在蛇妖的肚子里,周围还是不停蠕动的肉壁,荏九握着楚狂的手,他双眼紧闭,但神情却没有刚才那般痛苦,荏九稍稍稳了心神,他拿了楚狂手中的武器,回忆起方才在那幻境里面听到的楚狂的话。
拇指长按红色凹陷处,食指扣动扳机……
她抵住一块肉壁,食指狠狠按下,只见武器顶端变红,“嘀嘀嘀”几声急促的短响之后,一道红光击打在白蛇身体上,像是火焰灼烧了纸张一样,白蛇的肉壁在荏九面前慢慢燃开。
忽然“嘭”的一声,混着白蛇刺耳的嘶鸣,荏九蓦地从半空中摔下,楚狂落在她身边,她拔下头上的头盔,空气中的恶臭仍在,但是白蛇已完全化为了灰烬。
荏九爬到一边,捂着肚子“哇哇”吐了几口黄水。
实在恶心够她了……
荏九一回头,但见楚狂还安安静静的在地上躺着,她稍放了点心,但一见他身上的那些粘稠的液体,她登时有忍不住开始嘴里苦,忙转了目光,落在一旁的付清慕身上。
付清慕呆愣在一边,傻傻的望着荏九。
“呵……又……见面了。”
“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荏九爬起来,“先出去再说。”
通道里面已经被先前白蛇的乱甩尾巴弄得一团乱,她找了一会儿才看见之前楚狂已经固定好的牵引绳,她握住圆盘,对付清慕道:“我先上去,然后你把楚狂绑好,再弄上去,最后我再放绳子下来把你拉上去。”
付清慕还处在“差点被妖怪吃了”与“妖怪莫名其妙自己爆得渣也不剩”的刺激中没缓过神来。他转头看荏九有几分呆滞:“啥?”
荏九无奈的又说了一遍。默了面容一沉,威胁道:“你要敢趁我不在对他做什么,我就杀了你!”
付清慕苦笑:“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啊,怎么角色就换了过来。”他道,“九姑娘,算上刚才那白蛇,你们一共救了我三次,付清慕就算再混账,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对你们动手的,你大可放心。”
荏九不过是因为情绪还没平复下来,所以顺道威胁一句,见付清慕如此答应,她便拽了圆盘自己先上去了。
爬出洞口,荏九才现原来这竟然是一口井。
她站在井边,正要将圆盘扔下去,忽觉周遭有点奇怪的动静。她转头一看,霎时呆了。
这、这他妈又是……什么情况!
荏九手上的圆盘“咚”的掉了下去。下面的付清慕奇怪,“上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有……有啊,很奇怪啊,
荏九脑袋转了一圈,看着这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有点愣神,这……是在拜她吗,
荏九站在井口边,竖井周围方圆三丈是白石铺就的平台,在平台的下面,是一层一层的台阶,像个山一样将这口井供了起来,而此时,这一层层台阶上跪的全是穿着同样衣服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抬着头,一眼不的将她望着。
少说有数百人的场面,愣是没有一人吭出点声音,场面诡异的沉默。
荏九突然想起先前自己在通道里面来了葵水,染了衣服。通道下面黑,没人看得见,荏九便没怎么在意,此时突然爬到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荏九忙将屁股一抱,坐在井边。
“请问……”她话还没开口说完,斜里突然插出一道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教主?”
荏九往旁边一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青年,身形修长眉目如星,他拿着一根乌木杖,穿着一身镶金边的黑色大袍,看起来身份比这些跪着的人都要高一些。青年略带激动的从台阶下疾步迈上前来。
荏九一头雾水:“你是?”
在离荏九三四步远的地方,黑袍青年突然顿住脚步:“你……”他上下打量了荏九一眼,眼中的惊喜的亮光慢慢变得黯淡,“你不是……”他声色凉了下来,目光如寒刃,“你是何人?”
接二连三的意外弄得荏九脑袋有点浆糊,但现在这场景怎么也好过呆在下面和妖怪蛇一起拼命,更是比楚狂那幻境要可爱多了,荏九怔了怔,回答他:“我是女人。”
下面的付清慕察觉到上面情况奇怪,但听荏九的声音并不慌张,所以他也没多着急,只道:“哎!还要不要把楚兄弄上去啊?那蛇妖死了是死了,但下面好臭啊!”
井下的声音清晰的上来,荏九挠了挠头,心想,现在楚狂晕过去了,也不知道伤没伤到哪儿,得赶紧找个大夫看一下。下面那个通道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入口,而且天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另外一条蛇妖,现在左右是不能再下去的了,干脆就先和眼前这人谈谈吧,看起来他应该算是个做得了主的……
荏九心里的算盘还没打完,倒是对方先开了口,声音低沉且薄凉,与他第一声激动的呼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们杀了下面的白蛇?”
荏九一默,看这些人穿着黑压压的衣服叩拜竖井的模样,有点像是说书先生嘴里供奉邪魔妖道的民族,那蛇妖莫不是他们养的吧……更或者,那蛇妖就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崇拜的对象?
如果是这样,那荏九觉得,自己这次闯的祸好像不小……
荏九抹了把冷汗,轻声道:“如果不是它嘴贱想吃我们,大概现在还能活着……”
黑袍男子闻言,幽冷的眼神沉默的在荏九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不知在思量些什么,荏九正被他看得心底毛之际,忽见他拂袖转身,倏尔高举权杖,扬声高呼:“天神派使者降临我教,力诛蛇妖,佑我祈灵!”
阶梯上跪着的民众闻言皆是大喜,高举双手匍匐而拜:“叩谢天神!恭迎使者!”
荏九被这山呼呼得一愣:“不……这什么……能先让我明白什么情况吗?”
男子单手扶肩,对荏九微微鞠躬,像是在行礼,但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荏九的眼神却没无几分敬畏:“尊使替我教除了蛇妖,在下代表我教对尊使表示诚挚的谢意,恳请尊使入我教教中小住几日,以便在下及教众对尊使行感激的之礼,表感激之情。”
听起来是邀请他们家里做客的感觉,虽然这个男青年给人的感觉怪怪的,但这话听起来却没什么恶意。
荏九想,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就先听这个人的安排吧,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会用楚狂的武器,连蛇妖都杀了,还怕这几个人类不成。
心下做了决定,荏九点头道:“成,要我们随你们走也行,只是这井下还有我的两个同伴,有一个人在杀蛇妖的时候受了点伤,你得帮我请个大夫。”
“这是自然。”
荏九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还有……你得先帮我找件衣裳。”
男子见荏九一直坐在井边,双手还奇怪的捂住身后,他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一张冷冷的脸上有点尴尬,他转头清咳一声,将肩上的披风摘下,递给荏九:“若不嫌弃先将就一下。”
哪还会嫌弃,荏九连忙伸手接过,披上之后,一股在大庭广众下裸奔的羞涩感才慢慢压了下去。她这才敢起身对着井里面喊:“你把那圆盘卡在楚狂腰上的卡口里,这个自然会拉他上来的。”
待将楚狂拉上来,男子见了他这身衣服,眸光微动,但却没有说话。
紧接着付清慕爬了出来,他喘着粗气道:“可快憋死道士我了!”语音一落,但见井边白石外黑压压的跪着的一群人,付清慕也是一怔:“什么情况!”
黑袍男子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见几位尊使疲惫至极,需得好好休息,这便随我来吧。”言罢,男子转身便走。
荏九扛上楚狂要跟着走,付清慕将她拽住:“九姑娘,这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打算带着楚兄和我,一共三条命,跟他走了?”
荏九还没说话,前面的黑袍男子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来,目光轻浅的看着付清慕,冷声道:“在下祈灵教祭司,萧婓。方才忘了自我介绍,抱歉。”
付清慕浑身一僵,面容沉了下来。
萧婓没再看他,自顾自的在前面走下前面跪满了人的阶梯,众人恭敬的让于两侧,颌送他。
“看来他身份比我想的还要高一点。”荏九回头拽了付清慕一下,“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姑且跟他走吧,我这里有楚狂的武器,不怕他玩什么花样。”
付清慕却没动,转头看荏九的眼睛里有无数说不清的情绪,终究他扶额一叹:“连祈灵教都招惹上了,因一时好奇跟着你们俩走路,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失策的一件事……”
荏九眨眼:“他们很厉害吗?”
“呵呵……武林正道的公敌,连四大世家都要畏惧三分的教派,你说……他们厉害吗?”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还有这祭司萧婓,他可曾是……”
“哎,他要走不见了,软蛋道士快跟上!”荏九扔下付清慕,扛着楚狂便追着萧婓而去。
独留付清慕一人捂面流泪:“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呀!尊重人一点好不好!”
祈灵教。荏九是在支梁镇上最大的茶楼里听几个路过的江湖剑客提过,像是个神秘又让人害怕的江湖教派。但是那时的荏九最喜欢的事情是在茶楼里勾搭说书的秀才,这些江湖轶闻她听了便当耳边风给忘了,全然没放在心上。她那时以为,她这一辈子都是不会离开支梁山的,最远不会踏出支梁镇的界碑,可人生的际遇偏有如此巧妙。
她遇上了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来到了自己思想也没到过的地方,看到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像……现在。
“你说,祈灵教是个教派?”荏九扛着楚狂在热闹的大街上大声问付清慕,“可我怎么觉得他们这里是个繁华的小镇啊!”
付清慕看了眼旁边吆喝卖混沌的摊贩,一时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是啊,江湖传言,祈灵教就是个魔教啊。”可是,这个卖糖葫芦的看起来怎么这么老实啊!那边买布的姑娘不要笑得这么勾人好吗!这些胭脂水粉这么香里面当真没有参毒吗?
饶是见多识广的付清慕也有点扶不住了。
这是魔教吗!这分明就是个大集市啊!麻烦你们拿出点魔教的样子好吗!
顺着热闹的大街,一路走到了一座用石头垒起来的高大建筑前。门前立着两个穿着黑甲衣的侍卫,小摊小贩全部都不见,前面一条横街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这一看方才有点魔教严肃的气氛。
进了门,像是全部都已安排好了似的,立时有人上前来将荏九三人带去了一个小院,一人一个房间,荏九和付清慕的屋子里已分别给他们准备好了热水,楚狂的大夫也给他请来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本还有可爱的小丫头要伺候荏九洗澡,但荏九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待遇,一时有点不习惯,于是便回绝了。
至于付清慕回没回绝,这就不得而知了……
待荏九收拾完自己,她连忙跑到隔壁屋去找楚狂,适时大夫还在给他把脉,听见荏九进来,大夫一脸困惑的转过头:“姑娘可是这位公子的朋友?”
“是啊。”荏九有点紧张,“他身体怎么样,很不好吗?”
“嘶,不好倒是谈不上,只是我从未把到过这么奇怪的脉相,他好似有伤,可我仔细一诊,他好似又没伤,如今他未醒,我又无法问得别的消息,着实不知该如何看呀。”
荏九这才想起,楚狂的身体和他们是有点不同的,他能睡上三天就把伤口全部愈合,想来身体里面是有什么她不明白的东西在帮他吧,大夫诊不出来也是情理当中。她挠了挠头:“不然这样,您先回去歇着,回头等他醒了,我再问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有便再请您来诊断,若没有的话,就不劳烦您了。”
大夫只得应了,拎上箱子离开。
荏九在楚狂身边坐下,他这一身沾这白蛇肚子里黏液的衣服还没换,脸也脏兮兮的,她有些看不下去,麻烦人帮她烧了水,自己拎了帕子将他脸和脑袋都擦了一遍,又费了大工夫把他衣服扒下来。帮他仔仔细细擦干净身体之后又给他盖上了被子,她本想将他衣服洗了。但恍然间想到很久之前他们在支梁山后山的湖里一起泡在水里的时候楚狂说过,他这身衣服只要拿水冲冲就行,荏九怕把他衣服里面的东西弄坏了,于是便冲了冲就在屋外挂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再回到屋子,楚狂还是没醒。荏九便趴在他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的脸颊,把他守着。
思绪不由得飘到了那个白蛇制造的幻境里面。
荏九觉着那些事情应该是真的吧,当时的楚狂那么绝望的表情是怎么也假不了的,在他童年的时候,竟然遭受过这样的打击。荏九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真想再把他抱住呢,让他不要害怕,让他离开那些惊惶与嘈杂。
她也想保护他,就算在别人看来是螳臂当车般可笑,她也想在下次危险来临的时候,保护他。
因为……
“我那么喜欢你啊。”
荏九呢喃着,脑袋搭在他床边,累极了的睡了过去。
“楚狂,我会保护你。”
这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不停的回响着,像是黑暗中的一缕光,撕碎了那些恶臭肮脏的过往。
“我那么喜欢你啊……”
随着这一声传入耳朵里的轻叹,荏九从那耀眼的光芒之中飞一般扑了过来,抱住他,将他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一如护着自己最珍惜的宝物,对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喜欢你,我保护你。”声音温暖得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晒暖了他冰凉的脸颊,驱走藏在角落里的每一寸黑暗。
睫毛颤动,清澈的黑眸睁开。
触目是烛灯照耀的木制雕花的床头,黑檀木,珍稀木材。鼻尖嗅到皂角的味道,无毒,菌群数量少。身体触碰到的是柔软的棉被,自己坚硬的军队制服已被剥离,楚狂大脑中警铃一响,正要起身,忽听旁边有个声音轻轻的呢喃道:
“楚狂……”
楚狂动作僵住,往旁边一看,荏九的脑袋搭在床边,嘴唇被肉嘟嘟的脸颊挤开,有一道晶莹的口水从她嘴里流出,落在床单上。她睡得香极了,毫无意识的咂巴着嘴,像在吃着什么美味的东西。
在楚狂印象里,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看见荏九睡得这么香甜过了,这几天一刻也没停的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一定是把她给累坏了。
一时他竟有些不忍起身打破她的美梦,他侧头细细的望着荏九,见她丝落在嘴边,他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心痒,探出手去将她落在嘴里的丝撩开,哪想手指刚伸过去,荏九一下便闭上了嘴,上下两片软软的嘴唇,贴着他神经密布的指尖,像孩子一样轻轻吮吸,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这个举动是那么的暧昧,好像有一根羽毛从他的指尖一直挠上心尖,触动了他身上每一根血脉。
“噗通”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可耻的跳动起来。
待到荏九唇畔稍稍一松,楚狂便忙不迭的把手指抽出来。
“楚狂。”她又在叫他的名字,嘴里吚吚呜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楚狂迟疑了很久,终是忍不住心里涌出的那点该死的好奇,凑过头去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是梦见他了,但是到底要做怎样的梦才会这样咬住别人的手指啊……荏九和喘气一样大的声音在考验楚狂的听力,太过专注的倾听让楚狂几乎忘了与荏九保持距离,待回过神来时,才现,他竟然在呼吸着荏九的呼吸。
距离那么近,连荏九的睫毛都数得清楚。
“亲……”荏九下巴一抬,一撅嘴,一口啄在了他的唇畔上。
软软的嘴唇带着几分湿意触得楚狂一惊,他睁大了眼,在一瞬的怔愣之后猛的向后躲开。
亲到人的荏九满意的咂了咂嘴,继续淌着梦口水睡觉。
楚狂捂着嘴,耳根不受他控制的默默红了起来。
其实楚狂很少接触女人,在军队里,管理极为严格,除了少见的女军官以外,普通的女人鲜少出现在军舰之上。不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楚狂也只在自己家里呆着,整理房间,管理器械。他外形出众,军队里也曾有女军官对他表达过爱慕之意,但没有两三天就被他一张冷脸唬走了,军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哪会像荏九用这种土匪的手段……
死缠烂打……
荏九很好,如果是在桑塔兰星,有这么一个女人喜欢他,和他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说不定楚狂就真的答应和她在一起了,结婚,生子,在他不出任务的时候,会陪着她出去玩,会牵她的手,会在她走累的时候把她背起来,会拥抱她,亲吻她,给她他所能给的最大的温柔和爱惜。
但是这不是桑塔兰星。
楚狂知道,在这里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他毫无意外的会选择回去。而荏九,她没有从小经历军队星际移民的训练,她的身体会对桑塔兰星的气候产生排斥,她在那个星球活不下去,楚狂只能带她去短暂的做个停留,办理结束契约的手续,却没办法让荏九在那边长时间生活。
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楚狂放下捂住嘴的手,让脸上的温度恢复正常。他伸手摇了摇荏九:“起来,这种睡姿会对脊椎造成极大压力。”
荏九累极了,她挥手打开楚狂的手,嘟囔道:“唔,你怎么管得那么多啊。”说着她自然极了的爬上床,把怔愣的楚狂往床里面挤了挤,拽过他的被子,裹在身上,脑袋往被子的黑暗里一埋,呼呼的继续睡得香甜。
楚狂当场傻了。
“就贵星球的礼仪制度来说,这不符规矩,还望阁下……”
话没说完,荏九脑袋往他脖子处蹭了蹭,丝挠得他颈项微痒,楚狂喉咙便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只知道往下咽口水,而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同一床棉被里,彼此的温度混在一起,很快让被窝变得有些热起来。
“荏九。”
回答楚狂呼唤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你不能在这里睡。”他声音努力冷静,但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你……”第二句话还没出口,楚狂身体微微一僵,只因为荏九在被窝里的手探上了他的腰,他内里的衣服已经撕了下来给荏九垫裤子了,此时胸膛大开,腰腹袒露,荏九的手贴着在他的肌肤上,让楚狂有几分可耻的心浮气躁。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躁动,觉得不能再纵容她了。他肃了面容打算摇醒她好好训斥她一顿,可还没动手,忽听一句极软极低的呢喃传进耳朵“姐姐……”
像一滴水落在他心间最静止的湖水上,扬起了无数涟漪,楚狂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一下泄了个干净。
算了吧,楚狂一声叹息,让她睡吧。
在旭日舰队里军官楚狂是出了名的没有人性。但在荏九这里,他好像太容易被触动。
晨光透过纸窗照进屋里,染了一晚上的蜡烛已流尽了泪。“笃笃”门口传来两声轻叩:“楚兄,醒了吗?”
楚狂眼睑微动,睁开了眼,有点不适应光线的将眼睛眯着。
敲门声未停:“楚兄,九姑娘在你这儿吗?听说她昨晚好像一宿没回自己房间啊。”
被窝里另一个脑袋扭了扭,有些起床气的从棉被里探出来,一头头睡得乱七八糟,鼻子里出哼哼的声音以示被扰了好觉的不满。
楚狂眯了会儿眼,正要应门,忽然外面敲门声一停,伴着付清慕一句“怎么都没人应啊”的疑问句,房门被推开,付清慕迈步进来:“楚兄还没醒……”他语调转了一个奇怪的弯,倏地顿住,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楚狂的胸膛看了一会儿,转眼便瞅见了在被窝里蠕动的荏九,她正坏脾气的嘀咕着:“谁那么大清早的像鸡一样咯咯叫啊!”
付清慕把眼睛一捂:“对不起,对不起,看我这穷道士手贱得!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着疾步退了出去“咔”的关上房门。
屋里奇怪的沉默下来。
荏九揉眼睛的手慢慢放下。楚狂转头沉着的盯着她,正色道:“昨晚我劝你了,但没用。”
“我把你睡了?”荏九眉毛一挑,问句的末端翘起了音调,透着诡异的激动。
楚狂不动声色,极为冷静的点头,道:“盖着被子睡了一觉。”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荏九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纠结而微妙。她翻身下床,穿上鞋飞快的往外面跑:“你衣服昨天我帮你洗了,我去帮你拿。”
太丢人了,荏九想,太丢人了!
这男人光着胸膛在自己身边睡了一晚上,她居然什么都没干!
太奶奶的丢人了!
出了门,迎头撞上还在门口转圈的付清慕。付清慕一见荏九便笑了:“嘿!九姑娘做的不错嘛!先前还骗道士我不会勾搭男人,这不是勾搭得挺好的嘛!”
荏九像喝了浆糊一样一脸铁青,默不作声的把晾在院里绳子上的衣服取下来。付清慕见状,摸着下巴疑惑:“这是有哪里不对吗?”
荏九憋不住了,苦着脸问他:“都说道士清心寡欲,我问你,如果你果着胸口和一个神志不清毫无戒备还喜欢你的姑娘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你想你们会生什么事?”
付清慕默了一阵,肃容道:“若道士我不是阉人,应当会生一些相当激烈且有益于双方身体健康的事。”
“楚狂……”荏九快哭了,“他是不是被阉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