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到各地的省城、地级市,再到每一个县城,大街上到处是流动的小商小贩,他们推辆三轮,上面放了几个锅头,卖点小吃。或者站在街道的拐角边,摆个地摊,以焦灼的目光,打量着走过的每一个人。他们不管风刮日晒,都站在那里,为了几角钱、一元钱,而厮守半天。他们的生存,已经濒临绝境。他们没有了固定收入,没有任何保险,不能生病,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上的负担和精神上的压力,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局外人是没办法切身体会到的。
王一鸣在高中有个同学叫熊小强,中专毕业后,被安排在县机械厂上班。后来机械厂停产了,不下工资了。他们夫妇两个,就在机械厂的门口摆了一个小吃摊点,卖包子、云吞。风里来雨里去,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起早贪黑干,早上四五点,就起来生火、面了,晚上十一二点,还没有收摊子回家。长年累月,超负荷的劳动,把熊小强折磨得蓬头垢面,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像是六七十岁的样子。
前几年有一次王一鸣回县城,同学们为他举行了一次聚会,在县城里一家最豪华的大酒店举行,在县城里的同学,来了二十多个。只有熊小强,通知了几次,还是没有来。大家说他忙,来不了,摊子没人看,他老婆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他是好面子,觉得自己参加这样的聚会,自惭形秽,不好意思。
王一鸣特意问了问他的情况,在哪个地方摆摊设点。
晚上王一鸣住在县委招待所,几个同学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钟,王一鸣就想到外面散散步。
同学们提醒说,最好别出去了,现在县城里乱得很,一到晚上,大街上窜来窜去的都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也没有什么职业,就是在社会上靠打打杀杀、比狠过日子。他们靠为人打架找营生。三五成群,很是可怕。打起架来,不知道轻重,时不时就把人给打死了。他们却跟没事一样。
王一鸣没想到,老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当时他已经进了北京,当上副部长了,血气方刚,年轻气盛,正是想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什么都想了解了解,好在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向更高一级的领导反映反映情况。再说了,他还当着人大代表呢,他有这个义务。
同学们越说,他越是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于是就不由分说,拉着几个同学走出了房间,上了大街。
几个同学还有些犹豫,说要不要通知县委书记,让他派几个警察跟着,你可是大官,出了问题,我们担待不起。
王一鸣说,你们每天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不怕,我怕什么。要是通知警察,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我就是想看看实际的情况。走,反正离机械厂的大门口不远,我们就走路,到熊小强摊子上看一看,顺便吃一碗他做的夜宵,也是非常有意义嘛!
大家看劝不住他,几个同学只好随了他。四五个人沿着大街,在县城昏黄的路灯下,一路散步,走了几乎有一公里,才到了机械厂的大门口。
远远望去,在大门口的右侧,搭了一个棚子,棚子里摆了几张桌子,在一辆架子车上,摆了四五个炉子,上面有蒸笼、有铁锅、有沙锅,往外面不住地冒着热气。
一个满头白,矮小瘦弱的男人,在那里忙活着,往沙锅里放着东西,不时地用筷子在里面搅和着。王一鸣一看,这是熊小强,只是腰有些弯了,头白了一大半、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从外表看,猜不出他是40岁刚出头的人。
几个同学想喊,王一鸣摆摆手,示意大家别出声,给他一个惊喜。
王一鸣走到熊小强面前,说:“老板,你这都有什么吃的?饿了,要吃点东西。”
熊小强只顾忙活着,头也没抬,就说:“沙锅鸡、沙锅鱼、沙锅丸子,什么都有,饺子、云吞也有,看你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