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安南候府的后院外,有一道长廊,那长廊外的湖水中满是荷花,虽说荷花经了昨日的暴雨已经有些惨败,不过好在湖景不错,且在凉亭上远眺一番,再吹吹这夏日雨后的小凉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群丽影佳人们在奴仆伺候萦绕下,三两成群,说说笑笑的,其中穿梭着安南侯府的丫鬟,捧着各样食盒攒盒,给各处小青石桌递送各样精奇瓜果点心。安南侯夫人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一个会儿,自然刻意想做好的,还特意请了外面的说唱,在凉亭外搭了个小花棚,给大家吹拉弹唱,好生热闹。
最东边花团锦簇的一群人,其中为的便是朝中康泰公家的二夫人,这位二夫人本家姓薄,是以人称薄夫人的。
薄夫人素来是个高傲的性子,目无下尘的,此时周边围绕着一群人正在那里说笑。因这薄夫人的公公康泰公也是几朝元老,薄夫人在家里掌家,面上自然风光,一群人都夸她呢。
薄夫人听着得意,这话题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生儿子的话题。她生了两个儿子,都是有出息的,自然更是有许多话要说。
说着间,就有人提到了萧战庭家两个儿子:“要说起来,镇国侯吧,原本看着是个孤零零的光棍汉,身边既没个女人服侍,底下也没个儿女的,也算是燕京城里一等一的冷清人。谁知道猛地里跳出个侯夫人来,还带着又是儿子又是媳妇的,连女儿都有了,一下子就齐活了,也算是一件稀罕事。”
“嘘,听说这位镇国侯夫人也要来呢,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哪有,没来呢吧?”说着,翘头看。
“说起这个,你们或许不知道,安南侯夫人拿着这事暗暗朝我夸口了呢,说是镇国侯夫人的回帖,是镇国侯亲自帮她写的,啧啧,要说起来,这位镇国侯对他这位乡下夫人可也是捧在手心呢!”
“真的?他竟亲自给夫人代笔?”
“可不是么,我瞧了那回帖,那笔迹,可不是寻常人能写出来的,就是人家镇国侯的手笔!”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多少有点震撼,一时想起镇国侯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再想起这镇国侯竟仿佛分外敬重和宠爱他那乡下来的夫人……
“这个……不知道镇国侯夫人什么时候过来,我看着天不早了呢?”孙夫人是陈尚书的夫人,此时忍不住看向园子入口处。她觉得她是不是该趁早巴结巴结人家啊,之前进宫她也跟着进了,只是没能近前,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人,好不好说话?
“听说镇国侯家那两位儿子都是娶了娘子的,不过还有个小女儿,还没及笄,婚事也没定下来?”说话的是汝凌侯家的当家太太,她家里膝下三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年方十七八,还没有定亲。
“那小姑娘啊,模样倒是长得好,标致得很,只是我看到底是市井出身,连个识文解字都不会,更不要说琴棋书画的……”薄夫人是见过佩珩的,便随口这么说道。
“这样啊……”汝凌侯夫人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在想,便是不会那些又如何,还没及笄,小得很,可以慢慢教,模样长得好,好生打扮打扮怎么也不差。
大家气度这都是慢慢养出来的,娶回家里她慢慢调理,总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呢,只听不远处传来说笑声,却是安南侯夫人亲自迎着一行人走过来了。
“这就是镇国侯夫人了!”有人小声提醒说。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纷纷看过去。
只见安南候夫人陪着的那妇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姿容上等,乌黑的髻铮亮,头上斜插着一根古木根簪,古朴雅致。那妇人皮肤莹白,身段窈窕,缓缓走来,海棠红的裙子随风波动,既艳美,又富丽,竟隐约有几分雍容贵气。
“这是镇国侯夫人?不是说镇国侯夫人长在乡下,年已老迈?”
“老迈?人家和镇国侯年纪差不多!”
“我瞧着这气势,哪像乡下来的,该不会弄错了吧?”
“看着和上个月太后娘娘寿宴确实有些不一样,不过的确是那个人儿,模样脸眉眼都没错!”
萧杏花耳朵是个尖的,一边和安南侯夫人说着话,一边听着这边的动静,有一些窃窃私语便落入了她的耳中,当下心里自然得意。
想着老娘但凡打扮打扮,便能让你们刮目相看,看你们以后谁还敢说什么“怎么一块好肉掉到了狗嘴里”!
于是她越牢记嬷嬷所教的礼仪,端着个庄重体态,想着让她们刮目相看。
而就在这一片震惊赞叹和不解的目光中,萧杏花来到了众人群中,刚一过来,便有人热络地打招呼:“夫人可是来了,刚才我们还念叨您,说就怕您贵人多忘事,倒是忘记了。”
说话的正是孙夫人,她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巴结这位镇国侯夫人,她家老爷是个文臣,其实是有意结交镇国侯,然而却一时没有机会罢了。
“夫人,你好歹给我们说说,这,这位就是令爱吧?”汝凌侯夫人在看过萧杏花吧,便把那眼儿瞄到了佩珩身上。
萧杏花笑了笑,道:“是了,这是我女儿佩珩,这是我二儿媳妇,秀梅。”
秀梅和佩珩听娘提到自己,都恭恭敬敬地给各位夫人行了个礼。
于是自然围过来许多夸的,夸秀梅文文静静,看着像个知书达理的,一问才知道人家爹是秀才,嗬,这下子没跑了,书香门第!怪不得能嫁给将门虎子!
可怜秀梅她爹,在几百里之外的那个穷秀才,正捧着一碗凉果茶喝的,忽然眼皮子就抖了几下。
当然更多的是夸佩珩,夸佩珩生得相貌好,一看就是侯门千金大小姐。
那汝凌侯夫人本来就有意给自己三儿子看看亲事,如今见了佩珩,也是意外。小姑娘打扮得分外得体,含蓄简单,却又不失了华丽,神态间娇憨纯真,透着甜美。再看姿容,只是年纪小了,假以时日,必是个绝色美娇娘。
“啧啧啧,瞧瞧这小姑娘,越看越喜人,模样长得真好,咱燕京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出几个来!”
“可不是么,这生得俏生生的,我家女儿若有这一半就好了!”
佩珩当下便被一群夫人围着夸,她只能低头笑着,也不好说什么。其实她明白,她娘带她出来,除了有意结交几个闺中好友,也是盼着她能多见几个夫人,看看能不能在燕京城找一门好亲事。
说白了,她娘打心眼里并不是太盼着把她嫁给霍六。
她不想反驳她娘让她失望,可是心里也不情愿,只能是听之任之,大不了打定主意,除了霍六,其他人都是坚决不嫁的。
她是对那堂堂俊俏都没动心思的人,哪会见了谁家少爷便辜负了霍六。
而旁边的薄夫人自然是对此分外不满,只因萧杏花完完全全抢去了她的风头。她公公是四朝元老,国公爷,再怎么也比个根基浅薄的萧战庭要威望重吧?这群眼皮子浅薄的,却围乡下夫人捧臭脚。
“夫人,听说你之前一直住在白湾子县?”薄夫人笑呵呵地上前,状若随意地问道。
萧杏花正被一群夫人围着说话,因这些夫人也有带了自家女儿来的,于是便说好了一群女孩儿过去树荫下的草坪上荡秋千玩,萧杏花便让秀梅陪着佩珩过去。
打了女儿,她正想和那几个家里有婚龄儿子的夫人热络热络呢,就听到个声音这么问道。
她抬眼看过去,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那天说什么“好好的一块肉,怎么掉到狗嘴里”的那位夫人吗?
呵呵,真是冤家路窄。
“是了,就是白湾子县。”
“白湾子县可是属于平州振阳府?”
“是。”萧杏花依然笑得从容,不过心里却犯了嘀咕,想着这人难道竟然是个老乡?
“那夫人可知道彭阳县?”
彭阳县?
萧杏花听到这个,倒是忍不住暗暗打量了这薄夫人一番。
彭阳县,她也是呆过一两年的,因在那里实在是混不下去,才到了隔壁白湾子县的。
“倒是知道,紧挨着白湾子县。”
薄夫人一听就笑了:“家里媳妇的一个远亲,就是彭阳县人,如今因投亲投到这里,恰好在府里住着,什么时候方便,倒是可以找他来认认老乡,他说他也去过白湾子县!”
“还有这等巧事?”安国侯夫人原本就怕因为萧杏花又得罪那薄夫人,听到她们两个聊起来,也是高兴,便道:“赶明儿夫人把你那亲戚请过来,说不得还认识!”
可是萧杏花脸色却微有些泛白,幸好脸上胭脂些许遮掩,倒是不轻易让人察觉到。她故作从容地笑了笑:“若是同乡,倒也是巧,赶明儿见见。”
偏生这个时候,宁祥郡主也恰好提着裙摆榻上这凉亭,她是个眼尖的,不近不远地看着,便察觉到萧杏花脸色仿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