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杨先生,您别激动,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可不是钱的问题,真的不是……。”
这么说哥哥真的要死了?昨晚上的那个梦是真的?
我丢开医生,同样扑进了急诊室。
哥哥就那么躺在急救台上,嘴巴上的鲜血还没有擦干净。
他的呼气真的很急促,胸口在剧烈起伏,翻着白眼球,正在苦苦支撑。
我知道哥哥是累得,那么大的工程交给他一个人,他熬干了心血,累垮了身板,绞尽了脑汁。
本来就有病,小心谨慎,百密一疏,还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再也无法坚持,精神被击垮了。
他不想走,心有不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要留给我最后的遗言。
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向下流淌:“哥,你想说啥?弟弟在,在呢……哥!”
哥努力张张嘴,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断断续续:“初九……哥……要走了……帮我照顾你嫂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娃。
照顾咱爹娘……挽回工程的……损失,跟张德胜……不要硬碰硬,否则你会吃亏。
我好后悔,好后悔啊……没听你的……话。”
就这么几句,跟我昨晚在梦里听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说完,他的眼睛就合上,再也懒得睁开。
我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根本不出声,嘴巴张半天才嚎出一声:“哥——!”紧紧将他抱在了怀里。
嫂子李燕向后一倒,同样晕死了过去。
恍惚中,我看到哥哥向我走来,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和蔼可亲,身上的土布衣裳很干净,补丁也打得很精巧。
他牵着我的手,将我背起来踏上山坡,走上山道,山道上开满了各种鲜花,秋天的天气很凉爽,一路上都是成熟的酸枣。
雾蒙蒙的天气细雨纷纷,趴在哥哥的后背上啥也不用怕。
我说:“哥,我想吃酸枣。”
哥就放下我,踮着脚爬上枣树,轻轻一摇,呼呼啦啦的枣子就应声而落。
他在上面晃,我在下面吃,不一会儿就填饱了肚子。
哥从树上爬下来,问:“初九,甜不甜?”
我说:“甜。”
“饱了没?”
“饱了。”
他说:“时间不早了,上学要迟到了。”瞬间将我背上后背,撒开脚奔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也不停止。
忽然,脚下一滑,哥哥摔倒了,我也身不由己,一下子从他后背上出溜下来,咝咝啦啦向着一侧的山坡滑下去。
哥哥顾不得疼痛,过来就拉我,嘴巴里喊着:“初九!别怕,别怕,哥在呢……。”
好在哥哥过来得及时,瞬间抓了我的手腕子,兄弟两个就吊在了半空中。
下面的悬崖很深很深,一眼看不到底。我吓得哇哇啼哭,哥哥的脸上血糊糊的,仍旧死死扯着我的手:“初九,抓紧哥,抓紧!千万别松手!!”
哥哥咬着牙,奋力将我向上拉,好不容易上去,扑在了哥哥的怀里。
那一刻,我哭得稀里哗啦,兄弟两个像今天一样,紧紧抱着。
这是六岁那年的一幕,也是我上小学那年最凶险的一幕,是哥哥从死神的手里把我拽了回来。
那次没有他,我就死定了。
再后来的九年,一直是他送我上学,春夏秋冬风雨无阻。
直到我上高中以后,他才不送了。
他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初九,你真棒,又考全县第三名,哥以你为荣……。”
“初九,我要跟翠花成亲了,以后她就是你嫂子了,祝福哥吧……。”
“初九,你入学通知书嘞……啥?没考上?不可能!是不是骗哥?”
我还看到他翻我的书包,寻找那个大学入取通知书,可通知书已经被我撕扯了,为了省下钱,给他和翠花办喜事。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眼前,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朵边跟脑海里回荡,而眼前的哥哥却变成了一具尸体。
恍惚中,我又瞅到爹娘来了,孟哥来了,孙桂兰来了,大东二东来了,瓜妹子陶寡妇来了,小赵跟小李两位经理来了,小宁也从罐头厂风风火火赶了过来。
瞬间,急救室里哭声一片。
爹老泪纵横,娘哭得晕过去好几次。
我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怒火挤压在心头,蹭地跳了起来:“张德胜!恁娘隔壁,还我哥哥命来!”
瞬间,我扒拉开人群,挥起拳头要去找张德胜拼命。
江百岸大喝一声:“大东!二东!拦住他!”
大东二东一扑而上,死死将我抱上,哭着说:“初九,别鲁莽,别鲁莽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安排初八哥的后事要紧……。”
我他妈都气迷糊了,眼前面懵,恨不得掂起一个炸药包,跟张德胜同归于尽。
七八个人一起按着,没让我动弹。
这时候,江百岸又嚎叫一声:“初九!别闹了,你哥还有一口气,他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