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缜来到位于村子中间位置的陆仁归家门前时,已是午后时分,不少同族的叔伯兄弟见他到此,都用有些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却无一个上前打招呼的,这与昨日他刚进村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了。
想起昨晚这些人一旦得知自己已被罢官后迅速散去的表现,以及今天一早他们腆着脸来要回送出去礼物的做法,陆缜就不觉心中冷笑不止。这村子里的陆氏一族还真是极品,怪不得身在苏州这样的文昌之地,几十年来也就出了一个能考中进士的人才。
不过他并没有去与这些家伙多作纠缠,面对他们的围观指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自顾走进了院门半掩的陆仁归家。
陆仁归家到底是如今整个陆家沟村子里地位最高的一户,不但院子占地极广,而且还分了前后两进院落,看着就和村里其他宅子大不相同。当然,这不过是和同村那些人比罢了,在陆缜眼里,这处宅子依然寒酸简陋得紧,根本就不值一提。
信步走进院子,正对着门的就是一座充为客堂的大屋子,此时陆仁归和儿子陆缠正分坐上下,一人一杯清茶,似乎在说着什么事情呢。一见有人进来,两父子的话头便是一停,陆缠更是略略皱起了眉头来。
他们父子如今在村子里地位可是颇高的,寻常村民进来时总会先招呼一声,像这样大剌剌就登堂直入的做法可让他很是不快。不过看到来的是陆缜后,他也就没有作,但也没有起身相迎,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原来是小七来了。你可是来把帐结了的么?”
陆缜进得门来,先冲坐在上,没动什么声色的陆仁归抱了下拳算是见礼,这才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道:“不错,另外我也是有点事情要和大伯商量一下。”
陆仁归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既是因为陆缜的行为,也是因为他的话。
最近这些年,他陆仁归在村里的地位是越高了,寻常村民见了他的面都是战战兢兢的,连站着都有些手足无措,更别提敢随意坐下了。可这个陆缜倒好,居然不等自己客气两句就直接坐下了,这便让他和不舒服。
而后面的话就更无礼了,说是有事要和自己商量,这不是直接略过了他的同辈陆缠,和自己这个当大伯的平起平坐了么?真是岂有此理,他要还是官也就罢了,现在都被罢官了,居然还敢如此,委实放肆!
陆缠开始还没听出什么来,等看到自家老爹变了脸色后,才隐隐猜到了什么,脸色也是一变,低低地,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小七你要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可以和我这个当四哥的商量,只要能帮得上手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事关重大,我还是找大伯商量更为稳妥。”陆缜就跟看不见陆缠有些黑的脸色般,笑着回了一句。随后,才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大锭的银子,搁到了桌子上:“之前四哥提到重修我家祖屋的事情,我觉着确实该好好感谢大伯和其他村里人,这便是修屋的款项了。”
看着这一锭在阳光下闪着耀眼光芒的银子,陆仁归父子的眼睛都有些花了。说实在的,他们虽然在村子里一言九鼎,颐指气使的,但其实日子也就才过得去而已。这辈子都没怎么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呢。
顿时间,陆仁归的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小七你也是的,做得如此生分干什么?咱们自家人,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谈什么钱不钱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的手却已经伸了过来,直接就把那锭银子拿了过去。
这等做一套说一套的行为,实在让陆缜看得摇头不止,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位才好了。不过他并未将心里的想法表露出来,只是笑道:“大伯当然是出于一番好意,但四哥之前有句话却甚有道理,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不是。既然修屋花费不少,我这个当晚辈的总不能让大伯你家破费吧。”
“还是小七你明事理,四哥佩服。”陆缠见此,也颇为满意地赞了一声,同时也松了口气。
当初他家要为陆缜家修房时,是打算好好巴结已经当了官的族弟的,为的则是消弭以往的那些隔阂。但谁知道这次陆缜回来居然带了被罢官这么个消息,这让陆仁归家上下都觉着亏得慌。
在昨天的一番商量后,才有了今日一早陆缠上门要帐的举动。本来他还担心陆缜会不认呢,可现在他居然这么快就上门还钱,而且拿出的银子看着还不止十三两,这如何能让陆缠不感到高兴呢?
“既然是小七你的一片心意,大伯我就收下了。”陆仁归也没再作推辞,收下银子后,又道:“不过这一大锭银子可要比十三两更多,我家中一时也找不到散碎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