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汪孚林带着金宝从外头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只见前院的小凳子上,汪小妹正双手托着脑袋坐在那里,对于他们进来没有丝毫理会。汪孚林用眼神支使金宝去关门,随即便走到她面前,半蹲下来逗她:“小馋猫,新衣裳也穿上了,好东西也吃了,怎么这呆呆的样子?”
“谁是小馋猫!”汪小妹顿时气鼓鼓地瞪了兄长一眼,这才闷闷地问道,“哥是不是又要走了?”
“咦?”汪孚林登时一愣,继而若有所思地问道,“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看到二姐在亲自给你收拾东西,连翘要帮忙她也不肯让,秋枫还被她骂了一顿,就上去问了一句,结果我也挨训了。”汪小妹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地抬起头说,“哥,真的不能带我和二姐一块去吗?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天天都很想你,晚上有时候我还能听到二姐整夜整夜在翻身,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红的。”
听到这里,汪孚林顿时心中一滞。虽说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他在努力适应生活的同时,也一直尽力想对两个妹妹好一些,但他终究没有想得那样细腻周到,没有注意到父母已经在外,自己这个兄长也离开时,两个年纪尚小的妹妹留在家里,那会是怎样的牵挂和寂寞。他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秀才,对于田地管理和操持家务一窍不通,而这些担子大多都是汪二娘一肩挑了,就连知道喂鸡,知道摘菜的汪小妹也比自己强。
他下意识地伸手把汪小妹揽进怀中,随即轻声说道:“以后有机会,哥一定带你和你二姐进城去,想逛几天就逛几天,但这次不行。哥要去解决一直在背后捣鬼的坏蛋,这样日后才不会有人老是算计我们,哥也就不会撇下你们俩在家里了。”
听着听着,汪小妹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而在她的身后,闻声从里头出来的汪二娘站在二门口,眼圈也同样是红红的。可她没办法像年纪还小的小妹那样随随便便就撒娇,只能使劲眯了眯眼睛抑制掉泪的冲动,最后干脆扭过头去不看这一幕。直到身后突然有人揽住自己的肩膀,她浑身一颤慌忙回头,这才看到是汪孚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
“别听小妹瞎说,我就是清理一下东西,省得到时候哥你又落下什么!”汪二娘赶紧扭过身子去,不想给汪孚林看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的样子,还使劲吸着鼻子,不让自己出抽噎的声音。可是,当汪孚林转到了她跟前之后,她这样徒劳的努力最终还是落空了。
“我这次一走,家里又全都要靠你了。刚刚我去了一趟南明先生家里,虽没见着人,但巧遇了二老爷。有他答应帮忙,我这趟进城不会有多大问题。”汪孚林故意把人家答应托底,说成了直接答应帮忙,果然立刻让汪二娘的脸上绽放出了惊喜。
“真的?是二老爷?太好了,二老爷为人狂放好客,交游广阔,如果是他答应,也和南明先生没什么两样!”
敢情那家伙还真有狂放之名!
汪孚林轻咳了一声,当下又故意自卖自夸了一下之前在县城结下的人脉,好容易才把一大一小两个妹妹给完全安抚好了。等回到书房,他就叫来金宝径直问道:“金宝,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位汪二老爷直接站在我面前,我也没认出他来。从前我一味书呆读死书,人情世故半点没放在心上,他们一家子你知道多少,都说给我听,省得下一次再出丑。”
金宝本就对此前没认出汪二老爷心中愧疚,听汪孚林如此一说,他立刻原原本本地把自己记得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然而,他从小被兄长苛待,哪里会知道这种只能远望的尊长叫什么名字?只听塾师提过,南明先生字伯玉,排行居长,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汪二老爷仲淹亦是从小就有文名,隆庆元年中举,接下来却春闱失利,还没定下明年是否赴京应考。两人还有一个从弟仲嘉,亦是早早进学,颇有文采,举业却不顺,如今还是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