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民办学校的老师不但有招生任务,一学期还要做三次家访。在期末考前的一周为本学期最后一次家访,柳云夕走进各个孩子的家中,才明白这些孩子今天的状态与表现不是空穴来风,跟他们的出身、成长环境有着极大的关系。
周浩杰家虽说是开工厂的,但是厂区极为逼狭简陋,规模很小,类似于温州的一些家庭作坊。柳云夕去家访时,他爸爸就在简陋的流水线操作区接待她,连办公室都没让她进,百十个工人边忙着手中的活边瞟向他们,让柳云夕只想立刻逃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从进到操作间到出来上校车,柳云夕只花了五分钟不到。她本来做了充分的准备,要跟周浩杰父亲好好谈谈他儿子的情况,希望他能多多关心这个儿子,不要对他放任不管。可是她才把话题引向这里,他就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大声嚷嚷:“我生他养他是我的责任没错,所以我拼命赚钱,就是想给他一个好的环境,我花那么多钱把他送到贵族学校,他不好好学,三天两头打架闹事,后来还被抓到派出所。你问他,从小到大他缺过什么?吃的用的哪样不比其他孩子好?他现在的一切都是自找的,我也管不了他,就随他去吧……”
难怪周浩杰这么怪癖沉闷,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一人品尝世间炎凉。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善良的,有正义感的,作为父亲怎么就看不到他的优点呢?
“你别郁闷了。”同行的英语老师说,“你来了之后他变了很多,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样子,他最恨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教师,尤其是单身的,你才两天就让他收敛了许多,还帮着你管理班级,让我们这些科任上得下去课已经很不错了,你就好好地利用他现在对你的崇拜吧,别奢望让他品学兼优,搞不好弄巧成拙,又让他回到从前。”
周浩杰之前什么样,柳云夕有所耳闻,英语老师说得一点也不夸张。整个班级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不用说话,不用指使任何人,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声轻咳,同学们就明白要做什么。
那天陆小军和周弗然打架也是他挑起来的,他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赶走柳云夕,让她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不要命地保护他们,这让他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老师,让他冷漠的心突然莫名地温暖了一下。所以他改变主意了,他决定不跟她捣蛋,决定帮她。
人就是这样,他有多大的破坏力就有多大的号召力,其他老师都让他周浩杰仇视,为他所不容,唯有柳云夕让他甘愿臣服,甘愿为她效力,拱手给她一个安宁平和的班级。别人认为这是柳云夕的幸运,但柳云夕知道,她只是在周浩杰冷漠冰封的心上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如果不注意呵护,不及时往里走,那一道缺口随时都有可能重新封起来,到那时再想打开再想走进去就更难了。
可无论柳云夕如何小心如何谨慎,她担心的事情还是生了。
就在她家访完的第二天,周浩杰因为涉嫌吸毒卖毒被公安人员带走了,可能再也回不到校园了。
“他是故意的,他要报复他爸,他要他爸后悔,一辈子生活在内疚中。”周弗然说。
柳云夕听得心惊肉跳。他怎么这么傻,拿自己的人生前程做赌注,去报复自己最亲的人?
“老师,你知道吗?你那天去他家家访,他爸的话他都听见了,所以——”陆小军垂下眼睑,咽回后面的话。
柳云夕不只是震惊了,她有些晕眩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小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因为她的家访才让周浩杰吸毒?那她成什么了?导火索?刽子手?不行,不能让他呆在教管所,他得出来,他得重返校园,他爸不想办法,她来想,她一定要想法让他从教管所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