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致宇踏进老爷子的院落时,一抹穿着素色旗袍的身影已经坐在石桌边,正在悠然的倒茶。
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她将手上的茶壶放了下来,抬起脸,露出一张清瘦的脸。
“致宇,好久不见。”声音清雅迷人.
“你是怎么认识梦梦的,把她的照片卖给别人是什么意思”
岑致宇没有心情跟她叙旧,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这么多年不见,过来喝杯茶。”卢云仍旧不动声色道。
“不必了。我时间不多,希望你尽快回答我的问题。”要不是看在爷爷与她爷爷交好的面子上,她以为她还能坐在这里随意地喝茶
“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新婚娇妻赶来撞见跟你跟旧情人会面”卢云浅浅地喝了一口茶后,仍旧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当年,他们两家的家长是老交情,正有意联姻,本来让她与岑致权见见面的,结果岑致权直接跟她爷爷说对她不感兴趣,不要浪费双方的时间。
岑老爷子又将岑致宇给推了出来,当时正在英国读书的她便被爷爷强逼着跟他见面。
谁知,她对他一见倾心,将本来交往中的男友甩了要追求他。
面对她的主动追求,他不反对,但也没说同意要与她在一起,时间一久,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其实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形式上的承诺,甚至一丁点亲密的举止也没有。
他只是不想跟不相关的人解释太多,只是给双方家长一点面子,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是,她怎么会甘心呢
听说,他曾经交过一个女朋友,分手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女孩还与前男友纠缠不清,或许是想激怒他,她顶着他女友的名号开始跟不同的男人约会,包括同时对她有意的肖飞龙,他的一个远房表哥。
可结果便是他越疏远她,很久以后她才肯相信,他对她,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就算得不到他的心,嫁不进岑家,她也要拿下他的人。
那天晚上,正好是他们岑家年轻一辈的聚会,她是以肖飞龙女友的身份前往的。
她就是想要看看,若是第二天他们两个在酒店的房间里醒来,他那张面对她时永远一号表情的脸会不会变色呢
呵,睡了表哥的女朋友呢
所以
“你我的关系,谈不上是什么旧情人。”岑致宇撇了撇嘴,“肖飞龙在香港出车祸的事情,肖家派去调查这件事的人收了你两千万”
“你什么意思”卢云脸色一僵,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掉落在地。
“什么意思,你心理明白就好。”
“我不明白。”
“肖飞龙的死,真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卢云激动地站了起来,“你把话说清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岑致宇冷冷道:“肖飞龙为什么会出车祸,肖太太你应该最清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肖太太难道真要我把话挑明何必,就算你存心要躲,肖家的人恐怕也不会轻易了事。”
“肖家人没有证据,又能怎样”
“是吗”他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如果肖太太听了这段话,还能夜夜能安枕无忧的话”
“岑致宇,你威胁我”卢云脸色惨白地冲了过来,岑致宇后退两步,将录音笔丢到地上,“想听,随便拿回去听,我那里还有备份。”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没有捡起地上的录音笔,既然他这么轻易地丢到她面前,手里一定有备份的啊。
“很简单,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他不想再复述一遍了。
“我”卢云咬了咬唇,正想着要怎么开口,眼角的余光处却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裙角,她的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接受任何威胁。”岑致宇冷笑一声。
“七年前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你喜欢吗”
岑致宇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无视她的问题,直接掏出手机,电话很快接通,“之南,将那份录音及资料传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卢云冲了过来,想要夺过他手里的电话,结果瘦弱的她反而被岑致宇钳住双手,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卢云,你到底说不说”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掐得卢云脸色一片涨红,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只手挥舞着指着门口
在岑致宇终于放松力道后,她连连咳咳了好几声,咳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再不说,你信不信我掐死你”他低沉地威胁道。
“你敢”
她的话音刚落,手上力道又加重了一分,让她知道,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对她毫无半点怜惜之情的。
她好恨啊,好恨啊
“想、想要知道,你、你去问她啊”
她憋着一口气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她相信,那个与他结婚的女孩,一定知道那天晚上的人就是他。
可是,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呢
竟然还让他来找她问
不是很恩爱吗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与对方坦白呢
说不出口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下,她可是好心地给他们造成了一次坦承相告的机会呢
问她什么意思
岑致宇回头,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黑色的大门前,整个人看起来纤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走一般的,而她那双水水的大眼里尽里说不尽的欲语还休。
“梦梦”
他掐着卢云的手松了下来,站直身体,就这么与站在门边的她对视着。
还真是一对有情人呢
卢云后退好几步后,靠在桂树上喘着气,“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有照片吗她还能告诉你,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是谁呢”
岑致宇一听,怒意又上来了,愤然转身,“你敢再提一次试试看”
“提一百次我也不怕,七年前,高街区79号,路易斯酒吧,顶楼的套房,那天晚上,不仅是我和你,她也在”
卢云的话,几乎要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有这句话
她也在
她也在
她也在
这中间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一定是那杯下了迷幻药的酒
某个念头从脑海闪过,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致宇”
阮梦梦看着他背对着她,不停摇头的模样,开口唤他
可是,他似乎陷入自己的迷思里,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致宇”
她的声音加大了一半,抬脚要走,眼神却在那一瞬间与卢云对上了
是她
是她
那天晚上,她惶然不安地从那个套房里出来,在房门打开那一瞬间时,出现的就是这张纯东方的脸孔,还有她嘴角上方那颗小小的痣
“这里不是1106号房吗”
当时,看到她,她也很惊讶,还特地后退一步看了一眼房号。
望不了的
就是她
那天晚上,原本要与他在一起的女人是她,结果阴差阳错
她不想让事实的真相以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可很多事情,不是她能掌握的。
“生什么事了”
程之南冲了进来,看着这怪异的场面,焦急地问道。
他原本已经要驾车离开的,却看到阮梦梦一个人开着车回来,他急忙掉头回来。
她刚才站在老爷子院落大门外的时候,他一直远远地看着,不敢向前打扰。
可是,她忽然冲了进去,让他不得不担心这是生什么大事了。
“我致宇”阮梦梦实在是无法解释眼前这场面.
“二哥,你”程之南大步走到情绪有些狂乱不断地揪着自己头的岑致宇面前,手刚要搭上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挥开。
脸色一片惨然的他,直直地朝阮梦梦走了过来,一言不地牵起她的手便往外走。
“致宇,你慢点”
远远地,还听到阮梦梦的声音。
一分钟之后,小院里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程之南看了一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壶,视线移开,看向脸色惨白的卢云,最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卢云靠着桂树的身子瘫软下来,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天晚上,她在套房门口与衣衫零乱的阮梦梦碰上了,她便记住了她的脸。
进到房间后,因为药效,他已经倒在浴池边。
将他的人拖到床上后,她换上睡衣,静静地坐了一个晚上。
翌日,他醒来时,看到她,当作影子一般从她的身边走过,然后拿着电话打了出去。
她至今还记得他用冷然的声音道:“飞龙,昨晚我跟卢云在酒店开房。还要不要跟她在一起随便你.”说完后他直接扔下手机进了浴室。
出来后,他当着她的面穿上衣物,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可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温文,“相信你不止跟我一个男人睡过,所以,负不负责任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她彻底地心灰意冷,明明知道肖飞龙是个双性恋,却还是选择跟他结婚了。
婚后,她与他来到了香港。
她以为,她可以与他慢慢地培养感情的,没料到的是,肖飞龙在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感情深厚的同性伴侣。
他顶着已婚的身份,与他出双入对,而将新婚的娇妻丢在家里独守空闺。
她不甘寂寞,自己在外面也找了情人。
这种各过各的日子持续了几年,却在前年的时候,被肖家人现了,爷爷过世之后,已经四分五裂的卢家,就连肖家也不再给面子。长辈们出面警告她别再做出丢脸的事情,甚至朝她的情人施加压力,最终还是散了。
可是,肖飞龙与他的情人依然双宿双飞,她不甘心,于是精心设下陷井离间他们的感情,在她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爱巢时,他的情人愤然离开,而肖飞龙则是在开车出去追他时,出了车祸死了.
他的情人悲伤欲绝,在一次醉酒后来找她,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顿,说她害死他了。
而她,看着他颓废的模样,冷眼相看,一言不。
最后,他走了,却开车到了肖飞龙出车祸的地方,将车子直接撞过隔离栏,与对向的一辆大货车撞上了。
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每当天黑下来,她一闭上眼,总能看到那两个人活着的样子
她不敢在香港呆下去,怕他们死后也不放过她,更怕肖家的人来追查他们之间的事情
她换了身份证与护照,先是去了英国,然后又去法国。
三个月前,因为之前的房子需要处理掉,她回了一趟香港。
却没料到,无意中,看到当年曾经深深恋慕过的男子,手里牵着一个年轻女孩在逛街。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只要他愿意,他也是可以对一个女人如此的温柔,笑得如此的开怀。
而那个女孩,明明还是七年前的那个啊
明明,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为什么他们还会在一起
回了法国,因为失眠愈严重,她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
在他那里,意外的看到了他妻子当年在英国无聊时无意中拍下的照片,其中有几张竟是阮梦梦大着肚子进入医院产检的照片
这引了她的极大兴趣,便回英国调查了她的事
结果真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之后,马上也有人去调查她的事,最后,还出高价从她手里将那几张唯一的照片给买了去。
她,其实不缺那些钱。
但是,她心里阴暗地想着,最好这些照片让他们一拍两散,再加上怀孕的照片与产检记录,就算不分开,将他们闹个鸡犬不宁,也是好的。
她知道,她坏啊
可是,心里不甘心啊
为什么别人的幸福都是这么容易呢
可是,到最后,她仍然只能是看着别人幸福罢了。
车子一路狂奔回海边别墅,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车停了下来,他没有开锁,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前直视着远处的海平面。
“致宇”
阮梦梦抿了抿唇,叫了他的名字。
“那个男人,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听在阮梦梦的心里,却沉重无比。
“是不是”
他又问。
她张了张嘴,没能成声。
“梦梦,那个该死的混帐,是我,对不对”
他的声音加大了几分。
“告诉我,是不是”
“是”她点了点头,声音轻得似乎只有自己听得见,可是
她的亲口承认,让他的胸口泛起一阵阵剧烈的刺痛,针针直插心头。
他的心,刺痛得几乎停止跳动。
难怪,在她被刺激得恢复记忆后,她害怕看到他,一看到他就落泪
原来,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
原来,他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泄愤地垂了一下方向盘,他面如死灰地趴了下来。
这个傻姑娘,为什么要原谅他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她怎么可以这么傻
“致宇,我”
她伸手想要摸上他,原本趴在方向盘上的人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双目垂泪的她,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为什么
那个人偏偏是他
他下了车,快速地绕过车头,帮她将车门打开,依然无言地将她从车上拉下来。
“我出去一会。”
说完后,不等她回神,他便上了车,动车子狂奔而去。
“你要去哪里”
她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车子,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她知道他心里一下子无法接受自己就是当初那个伤害她的人,她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可是,她也知道,他现在可能需要一点点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她打了程之南的电话,让他去找他。
天色暗了下来,乌云越来越密,黑压压的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受。
阮梦梦站在窗前,望着已经开始落雨的天空。
他出去半天了,还没有回来,到底去哪了
电话打不通,程之南那边说,已经现他的车子在森巴旺码头那边,正在赶过去
可她,还是好担心,好担心
没一会,瓢泼的大雨洒了下来,迷糊了所有的视线
海边无人的码头,一个男人跪在海堤边,无视于落在自己身上的大雨,脑海里尽是刚才,伦敦那边传来的那个久远的录相视频
记录了他当年的罪行
当年,虽然表明不会对卢云负责,但是怕她用手段让双方家长都难堪,他曾让人去了那家酒店,将有可能被录下的东西都找出来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