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成把国旗从兜里拿出来,打开窗户吸到了车顶,肖尔克也是如此,把他的国旗吸到了另一侧。在这里,无论是政府军还是黑组织都知道,在车上挂了国旗的,通常是记者。
这样,虽然会引来黑组织,搞不好把你给挟持走了,但是起码可以躲避三国政府军交火时候大部分的误伤,现在要去的是战区,这条路政府军云集,黑组织较少。
“去墓地那块吧,格桑他哥哥今天下葬,我得拍一拍。”肖尔克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 窗外,苦笑一声:“那边料还挺多的,多惨的料都有,你们找找。”
颜九成通过后视镜看着肖尔克,见他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娃娃,目光有些悲伤。
“一会,你们把娃娃给格桑一个吧,这孩子一直就喜欢娃娃,她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她天天抱着个布娃娃。”肖尔克把娃娃递给颜九成。
“你怎么不自己给她呢?”颜九成问道。
“还是你们给吧,怪可怜的,这孩子。”肖尔克把手指插入头里,这头恐怕好多天没洗了,头皮屑直飞,乱糟糟的。
“你跟拍她多久了?是要做个系列吗?”记者出身的颜九成判断出了点什么,问道。
肖尔克点了点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肖尔克跟拍格桑蛮久了,得六个月吧。
第一次拍格桑,是正开战的时候,她爸爸抱着她在*横飞的地方跑过,肖尔克当时正好按下快门,格桑就这么进入了他的镜头。
当时,他没觉得格桑有什么不一样。
“你要知道,在这地方拍一个战火纷飞下哭泣的儿童,很容易,现在连死亡拍起来都没什么触动了,到处都是死亡,天天有平民丧生。那天我按下快门的时候,真没想到格桑会成为我长期跟拍的对象,可是回来一筛选照片,她真的太不一样了。”
肖尔克的眼睛里迸出激情,那种记者看到了震撼人心的画面的激情,亮亮的。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照片,递给颜九成。
颜九成一看,心中一动。
这是一张有些昏暗,甚至角度不怎么符合照片黄金分割线的照片,如果放在平时,这肯定是拍烂的照片。格桑被一个年轻的,拼尽了全力的男人抱着,那个男人的脸上有伤痕,淌着血,有些消瘦的手臂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女儿,身后跟着满脸惊恐的格桑妈妈,和一个哇哇大哭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后面,是一个转过头看着飞过来的砖瓦的年轻男人。
那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昨天死了的那人。
格桑呢?
她没有哭,没有闹,而是笑了起来,手里拽着一个小风筝。
她的笑容是那么地纯真,像天使一样,那种强大的安全感和对父母绝对能保护她的信任,在一个四五岁女孩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跟拍她这六个月,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肖尔克再一次把手指插入自己的头,他在很难受的时候就会这样,看着窗外:“先是爸爸死了,后来小哥哥死了,就那个地上跑的,随后她妈妈死了,就剩下这个。”
肖尔克指了指那个扭过头没拍到正面的年轻男人,不再往下说。
最后一个亲人,昨天也死了,还被人割了头。
这一组照片,记录了小桑格的悲剧,而记录一个平民,尤其是孩子的悲剧,是最能在世界上引起反响的。引起了反响,便让人关注这里。
关注这,一个打了十几年的地方,肖尔克用他记者的力量,试图唤起国际仲裁的注意,还这里和平。
车停到了一片废墟处。
这是靠近战区最外围的地方。
下了车,浓雾可见度不高,可却听得到各种哭泣声,有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有声嘶力竭的,有哭沙哑了的,也有扇自己耳光的。
这一片废墟,是平民的墓地,可是却没有安葬的地方,因为死的人太多太多了,都是丢到一个大坑里,随便往下推点东西,埋了。
颜九成走了两步,踩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他弯腰一看,只见一只手从废墟里伸出来,被他踩着,他连忙弹开。
这地方,到处是死人,滲得慌。
“每周会有挖土机过来,把这些新死的人弄个大坑,堆一起。”肖尔克指了指远处:“格桑在那。”
不远处,浓雾之下,一个小小的单薄的身体站在废墟的高处,踮起脚尖看着远方,手里拿着一张纸。她穿得很少,只是肤色黑,看不出嘴巴是冻紫了,还是本身就是黑的。
浑身瑟瑟抖。
“你不怕吗?格桑?”旁边一个小男孩哆哆嗦嗦地看了看四周:“差不多就走吧,我好害怕,太黑了。”
“我不怕。”格桑摇了摇头,看着远处,浓雾让她看不了多远,可她的目光就好像能穿透一切似的,充满了希望。
甚至,她的嘴角带着笑容。
跟周围的哭哭啼啼截然不同。
“太黑了。”小男孩拿着十字架一个劲地抖:“你偷偷地跑出来…… 早知道,我不跟你来了。”
格桑举起手里的纸,上面画着他哥哥的头:“我最喜欢黑夜了,因为只有晚上,我家人才会通过枪声来这里会面,能跟家人见面,我爱黑夜。”
说着,她大声喊了起来:“爸爸!妈妈!小哥哥!大哥哥!我在这里!来找我呀!我是小格桑,你们的小宝贝,你们看到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