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殿内无人了, 刚才的喧闹退去后,此时格外的安静。
有几个官兵在四下搜找, 偶尔有响动声传来, 开善寺的僧人进进出出, 在将那些打乱的东西扶起来, 还要将殿内收拾妥当。
温如意眼前的人, 神情中带着一抹随意,除了衣袖上的血迹之外,如何都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及时出现的范二少,也就说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王爷去济生堂找她,再带着她一路往上走,也许在下面的殿外遇见陆家人也是凑了那时间,到最后出现在这儿, 他一个人带着她,显得势单力薄,很好下手的样子,就是为了引乔装成和尚的赵家少爷动手。
也就是说, 他早就知道从赵家逃走的人藏在开善寺内, 若说他们埋伏在此要对他下手, 不如说是他故意设了这么一个局,要捉拿他们归案。
三天前大清早他冒雨回来, 只换了身衣服, 什么都没说就又出去了, 那时在外一整夜, 衣服上站满了血迹,应该也是在抓人。
心思缜密,又不是喜形于色之人,叫人看不出想法来。
这样的人说的少,做的多,不好预料下一秒会有什么安排。
单看那陆侯爷后来的态度,京都城中传言他可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她刚刚,是不是走的太干脆了……
温如意轻咽了下口水,不能再这么沉默着了,于是她抬起头,脚尖踮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了下他衣领处的褶皱,声音很软:“妾身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厉其琛抓住了她游离在肩膀附近的手,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做的很好。”
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她啊。
温如意缩了下手,从他掌心里收回来,有些不安:“王爷在生气?”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是不是怕了。”
当然怕啊,那刀剑又不是用来杀鸡宰羊的,搁他胸口他不怕么,温如意心里嘟囔着,嘴上还得说:“只要王爷在,妾身就不怕。”
许久,温如意耳畔传来他淡淡的声音:“是么。”
果真是生气了?可不就是他让自己走的,难道要她赤手空拳冲上去挨揍么?
温如意沉下心想了想,如果在这儿的是吴侧妃和乔夫人她们会怎么做呢,大概会站在门口担忧的喊叫?让那些人别伤害王爷?或者是泪如雨下的看着,不肯独自离开,非要留在这儿陪着?
那样的话迟早会被抓来当人质,不是猪队友是什么!
撒娇装可怜那招刚才已经用过了。再要拿出来,厉其琛肯定不吃,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揪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柔柔的,有些轻缓:“是妾身没用,想帮王爷却什么都做不了,又怕他们打不过王爷,反应过来后抓妾身当人质,到时反倒拖累了王爷。”
“政务上的事妾身也不懂,京都城中现在四处传的都是赵家的事,王爷几天没回来,想必为了抓这些人废了许多功夫,妾身更不能因此坏了王爷的计划,所以才带着豆蔻先行避开,以免他们注意到我们。”
厉其琛平静的神情里,墨色的浓眉微微一动,声音沉了几分,有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本王安排的?”
“云阳和云束是您的近身护卫,妾身从未见他们离开您身,王爷去济生堂时却是独自一人,您带妾身一路往上,香客越来越少,这边殿内僧人都没几个,王爷英明神武,不可能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定是早有打算,要让赵家人放下戒心,才会如此。”
厉其琛深看着她:“说的不错。”
他故意的!
温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气,谦虚道:“妾身愚昧,让王爷见笑了。”
厉其琛抬起手,温如意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的手掌上,身子紧绷,手已经伸到了耳畔,将她一缕头勾到了耳朵后面,声音温和:“这么说你还帮了本王的忙,本王该怎么赏你呢?”
那就赏赐我黄金万两,再放我离开可不可以?
温如意心中哼哼着,松开了揪着他衣服的手,红着脸,之前眼底的泪退去后,莹润犹在,望着他,有些羞愤:“王爷还来取笑妾身!”
厉其琛眼眸微缩,似是在笑,将她的那缕头勾在自己指间缓缓松开后开口:“云阳,送夫人回府。”
温如意福了福身,转头走出殿门时,绷紧的肩膀微松。
厉其琛看着她离开,身后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之前说要替温如意排忧解难的僧人若虚出现在了厉其琛的身后,脸上尤带着那慈和的笑容:“王爷。”
厉其琛的声音微冷:“这世上可有无血缘关系,生的一般无二,性情却全然不同之人。”
若虚恭敬的行了礼,笑眯眯答:“王爷心中可有答案?”
看着殿外早没了人影的台阶处,厉其琛没有回答。
……
回到王府后温如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豆蔻抽空去一趟府外,把银子放到钱馆里去。
原本她还打算自己找机会出去,但看眼下这情形,还是要早做打算,不论现代还是古时候,没有钱都是寸步难行的,像今天那样,若是她把银票带在身上,在厉其琛与那些人打起来时,就可以偷偷溜走。
坐在梳妆台前,温如意抹着匣子内的饰,又动了将这些都融起来的念头,这么多收拾融成厚重实心的几件,这样出门时都带上,保不齐什么时候有机会溜呢。
而温如意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要找机会离开,是因为厉其琛今日的行径,让她颇为心惊。
他若是试探她是不是喜欢他,她还不至于如此,但他竟试探她离殿躲藏的原因,这令她很是不安,摸不透厉其琛出于什么目的忽然问那些话。
敌我悬殊太大,应先走为妙。
想到这儿,温如意扭头看摆在屋内架子上的摇钱树,眼底透了纠结,神情里满是不舍。
价值一千多两啊。
温如意极力挣扎着才将视线从那上面挪开,可过不了一刻钟,她双手架在椅背上,下巴扣着手背,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摇钱树,这要是也能兑成银票该多好,带不走这宝贝,将来她年年岁岁心里都得惦记,人生能有几棵摇钱树。
守在门口的绿芽人憨实,不像豆蔻还会碎碎念几句,在替温如意添了茶后,闷声不吭守在了外头,等豆蔻回来,温如意的阵地从椅子转到了坐塌上,那摇钱树则摆在了小桌上,温如意托腮看着它,那双眸都快变成金元宝了。
豆蔻被温如意这幅样子逗乐了:“夫人,您这么看着,它也不会再长出金元宝来啊。”
温如意接过她递来的银票,看过之后心满意足的让她收起来,嘱咐道:“我那几身衣裳,你在腰封内都缝上个小囊,内衬的衣服里也要。”
豆蔻不解:“夫人要做什么?”
“防小偷啊,往后再出门,把银两藏这些地方就不怕被人偷走。”温如意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绿芽的声音,林管事来了。
温如意以为他是来拿她画好的客栈图纸,走往门口时却被林管事身后两个人抬着的东西给震着了,傍晚十分太阳的余光照耀进来,衬的此物闪闪光。
“夫人,这是王爷命人送回来,说是赏给夫人的。”林管事示意他们把东西摆到桌上,笑呵呵看着温如意,“夫人的图可改好了?”
温如意回了神,让豆蔻把图纸取来,看着那尊镶嵌满了宝石和水晶的假山松木雕塑,好不容易挪开视线,问林管事:“王爷命人送过来的?”
“是啊,这是望摘楼那儿买下的,您看这上头的晶玉,是整块凿下雕刻而成,京都城中如此品相的仅有这么一尊。”林管事说起来时,语气里藏不住对自家王爷的骄傲,“王爷对夫人可十分的用心。”
温如意摆出个笑容,从容接下了这赏赐:“王爷可回来了?”
林管事摇头:“王爷尚未回府,夫人这图若是改好了,小的这就派人去莞城,将宅子按此修理。”
“劳烦林管事。”温如意给林管事塞了份赏钱,脸上那抹笑意,一直保持到送林管事出去,待人家走远了之后,扭头看着摆在桌上的玉晶假山松木,啪一下坐到了桌旁,盯着这宝贝。
方形的彩陶盆底,十余寸大小,盆子上是用紫玉晶石雕刻而成的假山,以攀升的形象铺满了盆面,假山上还立有绿松,松树雕刻的惟妙惟肖,细致处甚至能够看到松树枝叶的分叉,紫玉晶石的假山上镶嵌了数颗大小不一的宝石,与紫玉晶石颜色相称,添了华贵,却没有喧宾夺主。
尽管这上面的东西没有摇钱树来得多,但和摇钱树比起来,一个是金光闪闪是豪,一个却是贵气。
彩陶上还刻着古松望月四个字,应该是这宝贝的名字。
玉和水晶素来比金子更添雅致,也更有气质些,林管事一句话形容了这座东西的价值,京都城中如此品相的仅有这么一尊,说起望摘楼,那都是卖些稀罕宝贝的地方,通俗来讲,便是贵。
在原身的记忆里,几年前汝阳王府老太君大寿,她的长孙曾从望摘楼定了座观音像,震惊了全场,当时外传这观音像价值三万两银,而望摘楼里卖出去的东西,就没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