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冲是吴靖忠老将军心腹,若非如此,之前也不会派他来对付本使。如此再往下推测,联合淇门三族的幕后大势力,就是吴老将军了。这也是推测,为了证明这个推测,本使调查了祁县令。于是现祁县令之所以上任淇门,正是吴老将军的举荐。如此,祁县令为何会联合三族一起对付本使,三族联合又是谁出面促成的,便明朗了。”
李从璟说完,何鸿愣了好一会儿,道:“何家会对付李将军,情理之中。但是王赵两家,为何也会加入进来?李将军出镇淇门,领三千百战军,权势不小,王赵两家本来巴结还来不及,为何敢与你难,李将军可能推测的出来?”
李从璟笑了笑,道:“这推测也不难。本使势力虽大,但尚未成型,先前三千百战军人员只到位两千不说,且成分复杂,战力未成,本使威望未立,要对付并不难,加之镇治官吏更是不足,总之本使看似厉害,实则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魏博军整编之后,原节度使吴老将军虽不再领原军,但官升一级,成为大将军,权势更大。在这种情况下,王赵两家还能不知道怎么选择?总之,利益够大,压力够大,且风险够小,不对付本使倒是说不过去了。”
这回轮到何鸿笑了,“既然李将军知道情势如此,为何不向吴老将军认罪服软,反而作困兽之斗?要知道过江龙斗不过地头蛇,李将军纵然名将之后,面对如此情景,也无法在淇门有所作为。”
这时,李从璟吩咐的茶水端了上来,李从璟给何鸿递过去一碗,向他举杯致意,放下茶碗,装逼的赞了一句“好茶”,然后道:“这茶虽然普通,但你我忙活半日,得之解渴,立觉美味。”
“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茶者,高雅脱俗之物也。李将军以茶为解渴之物,可是有些浪费了。”何鸿的神态愈从容,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李将军今日与何某说了这么多,这两日又做了许多事,其用意如何,何某已猜得一二。”
李从璟倒是讶异了,“哦,何管事请说。”
何鸿轻轻一笑,抖了抖衣袖,看着李从璟,道:“李将军乃识时务之人,知道在吴老将军谋划之下,在淇门难以有所作为,但又不甘什么都不做就认输。于是李将军借今日之所为,向世人和吴将军展示手腕,以表实力。如此李将军再向吴老将军服软时,一是有了砝码,能让吴老将军给李将军一些甜头,二来也不至于让淇门的人都认为将军软弱可欺,毕竟李将军还要镇守淇门。可谓一举两得。”
“何管事这就现了?”李从璟长大了嘴巴。
“当然,这并不难现,不是吗?”何鸿笑道,“李将军真乃好本事,何某佩服!”
李从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鸿接着道:“李将军投在吴将军势力之下,日后便与我等是同门了,这淇门之事,还有谁会为难李将军?李将军放心,你现在已是一军指挥使,吴老将军自然不会与你不死不休,那不明智,非是吴老将军能为。你日后为吴老将军效力,吴老将军得李将军这样的猛将相随,定然十分高兴。李将军,前途无量啊!”
李从璟怔怔半响,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持久不歇。
何鸿虽然不知道李从璟笑什么,此刻却已陪着笑了。
好一会儿,李从璟才止住笑,他看着陪笑的何鸿,揶揄道:“何管事笑什么?”
何鸿笑道:“自然是高兴能与李将军同门了。”
李从璟禁不住再次大笑三声,问道:“何管事可知本使笑什么?”
何鸿收住笑,“李将军笑什么?”
李从璟长身而起,眼中已带上了嘲讽之意,面朝皇天后土,“我笑你等,已经愚蠢得无可救药。你等以为,世上人都如你等,只懂趋利而往,而不要膝下的尊严;你等以为,世上人都如你等,只要权势地位,而不要心中的道德;你等以为,世上人都如你等,只求物欲私名,而不要眼中的斗志!”
何鸿愣了愣,随即冷笑道:“这就是现实。你若连命都没有,连饭都没得吃,谈论这些空洞之念又有何用?人生百年,何其艰难,世间万象,何其复杂,人活于世,生不由己,为名为利,踩人或者被踩,瞧不起人或者被人瞧不起,要做人上人,岂能不懂牺牲?”
李从璟哈哈大笑,“你这种人,怎会懂得,什么叫男儿志,什么叫勇者心。昔者寒窗十年,我读破诗书三万卷,练得沙场杀人剑;今者驰骋天下,我心中有天地,我腹中有山河。我要走,便在天地间走出一条大道;我要闯,便在山河中闯出一条血路。便是要亡,我也要亡在我的路上,我的血肉会腐烂,我的尸骨会消散,但我的头颅,会一直扬起,我的目光,会永远盯着前方!”
李从璟转过身,盯着何鸿的眼睛,“人生百年,活在世人眼中,或者活在自己心中。而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有一种人,一直活在自己前行的道路上。他们,叫作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