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再次踏上行军路程的时候,他们现了一个令人感到恐惧的事实:他们的行踪,戴思远完全清楚。比这个事实更让他们感到战栗的是,他们现,戴思远的行踪,他们完全不清楚。
斥候时常被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捕杀也就罢了,道路两旁的林子中,不时就会飞出一**利箭,撞进唐军行军阵中,给唐军带来一定的伤亡,而当唐军追进林子里时,梁军已经没了踪影。即便是在平地上行军,前方的道路也会突然塌陷,冒出一个大大的深坑来,而失足掉落其中的唐军将士,则会被大坑中耸立的尖木桩尖刀戳死。更让然难以忍受的还是夜晚,大军将士根本就睡不着觉,这让唐军的精力越来越不济。
戴思远的手段层出不穷,虽然并不能给唐军带来成百上千的伤亡,但也挡不住他出手的次数多,在任何一个非战场的地方死亡,任何唐军军士的非正常死亡,都会给大军将士心中蒙上一层阴霾,让唐军时时都处在恐惧和焦虑之中。两天下来,虽然唐军伤亡加起来不过百人之数,比起一万人来无异于九牛一毛,但大军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因为他们现他们跟待宰羔羊并无太大区别,面对困境,除了眼睁睁看着同袍身死,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军中出现躁动的求战和厌战两种极端情绪。
面对这种情况,李嗣源也不禁忧心忡忡,“千余梁军,前日还只是一群残兵败将,不堪一击,想不到今日已成虎狼之师,竟给我大军造成如此困扰。打又打不到,追又追不着,防不胜防,戴思远这一招着实不容小觑啊!”
他说的不假,前日为了应对梁军夜里袭营,大军在营外设下了埋伏,但是梁军的鼻子很灵敏,还未入套就跑了,只丢下区区十几具尸体。这些梁军一击出手,不管成与不成,立即一哄而散,不时又来上第二次袭击。
李嗣源话说完,平直的大道上突然出现一群梁军马军,依旧是那两三百人,对着大军就冲过来,手里还捏着斥候的人头,好一阵挑衅辱骂,到了跟前,与骑兵对射一波铁箭,立即就拐弯逃跑,伴随着哈哈大笑声,极度嚣张。
这几日被梁军折腾的灰头土脸,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李绍荣,再也忍不住,朝李嗣源喊道:“直娘贼,老子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受气的,一万人还能让一千人骑在脑袋上拉屎?我就不信这些梁军还打不得了!将军且稍后,容末将追击,定要斩下这些梁军的人头!”说着,也不等李嗣源阻拦,调集了本部五百骑兵,立即就尾随追了上去。
前番李嗣源和李从璟曾合计过,对待梁军袭扰,但守之,一律不得追击。而此时,李嗣源再想拦李绍荣,已经来不及了,连忙召集了马军要去追回李绍荣,顺便接应。
李从璟制止了李嗣源,他看着李绍荣离去的身影,也不知是什么表情,“父亲不必去追了,李绍荣已经憋得够狠了,快到了崩溃的边缘,要是再让他这么憋下去,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这会儿让他去追一追,吃吃苦头,灭一灭他心中的气也好。”
李从璟劝说半天,李嗣源悻悻作罢,也是气恼。而李从璟看向前方的双眸中,目光深不见底。
不久之后,李绍荣灰溜溜跑了回来,损兵折将,平白多了数十人的伤亡。
“这些梁军当真阴险,竟然在前方设下了路障,埋伏了弓箭手,什么没捞到,反而惹了一身腥!”李绍荣垂头丧气的说。
李从璟笑了笑,“吃亏了还知道回来,没有一心求战要与对方鱼死网破再入险境,还有得救。”
被李从璟调笑,李绍荣也没有如何反驳,只是不服气道:“照此下去,大军不仅行程受阻,锐气也尽失,一个个都没了精神,便是到了梁都,恐怕也打不下城池了!”
李嗣源也想不出好的计策,只能安排一些防范措施,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局面,他看了看李从璟,李从璟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这厮在想些什么。
“最糟糕的不是到了梁都打不下城池,这时候若是有周边梁军驻军帮戴思远一把,让他有与我军正面交战的力量,以我军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战力,实力大打折扣,极可能被一击而溃了!”
“他娘的,就没碰见过戴思远这么打仗的!”
……
在与李从璟等人相聚四十里的某城。
戴思远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疾行而至的大军,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绷得紧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脚下的大军,人数五千,尽皆骑兵,打“段”字大旗。
大军入城之后,一员小校奔上城头,在戴思远面前下拜,“末将幸不辱命,借来段凝马军五千,现来交令!”这个在段凝面前一直神情木然的小校,此时竟然眼圈通红,隐约带上了哭腔。
他只看了戴思远一眼,便不忍再看,低下头,伸手抹了一把泪。他面前的戴思远,与他不见只不过几日时间,却已是瘦成了几近皮包骨头的境地,脑门上甚至出现了缕缕白,几乎没了人形!
戴思远将这名小校扶起来,道:“刘道贵,辛苦你了。”
“将军……”简简单单四个字,让小校刘道贵泣不成声。
“有了这五千马军,唐军先锋必败无疑了。”戴思远转过身,身子站得笔直,视线远放在城外,面对一片辽阔的江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这两日以来,唐军夜不能寐,日不能休,在我千余将士的重重打击之下,虽没有太大的伤亡,然则实际已成真正的疲敝之师,更兼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有草木皆兵之态。今日李绍荣擅自追击本将的马军,就说明唐军已经乱了阵脚,完全被本将牵着鼻子在走。其悲惨至斯,我等的预期目标已经达成。”
刘道贵拭去眼泪,闻言精神振奋,他看向戴思远的目光里,是炙热的敬佩和忠贞:就是这位将军,让他这些残兵败将,在九死一生的绝境中,奋而起身,不仅保住了性命,更让唐军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有了一举击败唐军的机会!这样的将军,难道不是军之魂魄,国之栋梁?
“将军谋战睿智,古往今来有几人可比?仅是眼下使用的战术,别说应对了,恐怕都没几人能够看得明白。将军之才,旷古烁今!”刘道贵说道,这些话虽然可能不尽其实,但却是他自肺腑的想法,“将军下令吧,末将愿随您死战!”
“不急。”戴思远淡淡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唐军既然已经入瓮,我们便要有耐心一些。传令下去,让今夜出战的将士,继续执行既定谋划。从河上而来的五千马军,但且休息一夜,等到了明日,与唐军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