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倒是义气得很,昨夜他的大军都溃败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上我们。这一路来,几乎是把我们的马车绑在他们骑士的马上在走,这才让商队不至于落下,如此待遇恐怕没有哪个商队享受得到。要说这耶律德光,本质上心肠倒也不坏。”为了转移肚子里的笑意,章子云出了一句感慨。
莫离笑道:“耶律德光可不是江湖大侠,说是义气之举未免太抬举他了。”
章子云有些不解,问道:“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猫腻?”
“当然有。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耶律德光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不浅。”躺在货车上的李从璟接过话茬,望着蓝天道,“他这回领兵侵入蓟州,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甚至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行动,是有政-治背-景的。”
“什么政-治背-景?”
“这就得从契丹国内如今的形势说起了。”李从璟道,“阿保机称帝建国之后,仿照中原制度治理国家,并重用中原士子韩延徽等人,健全法制和官制,创立契丹文字,学习汉文化,兴建孔庙、佛寺、道观等。这其中,阿保机废除契丹领世选制,建立皇位世袭制,并效仿中原立长子耶律倍为皇太子。而耶律德光,不过是次子而已,但问题就出在这里。耶律德光虽是次子,但却是述律皇后的亲子,不仅深得述律皇后欢喜,阿保机更是宠爱非常。所以,问题来了。”
“公子的意思是说,这回耶律德光兵蓟州,并且独自领兵,是阿保机有意让他在国内立威?”章子云分析出来原因,“怪不得阿保机让耶律德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而不是皇太子耶律倍,原来是有意培养。”
莫离插话道:“这倒是跟本朝太宗为秦王时的情景很是相似,虽不是皇太子,却一度掌握兵权,后来凭此成就大业。”
“所以耶律德光此行兵蓟州,实则关键异常。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阿保机骤然任命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本就有许多人不服,耶律倍如果不是个傻子,也会忌惮。若是耶律德光胜了,那还好说,契丹国内那些不服气的人也得乖乖闭上嘴巴,有阿保机在背后撑腰,又有军功作为基础,他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就能坐得牢靠。如此一来,日后耶律德光崛起,甚至是以温水煮青蛙之势换掉耶律倍成为皇太子,继位为契丹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李从璟和莫离等人谈话时,丁黑离得半远不远,既可以阻拦契丹军士靠近偷听,又不至于让对方看出蹊跷。
章子云轻叹口气,“阿保机也是无聊,既然立了耶律倍为太子,就一心培养他为下任皇帝不就完了,为何还要扶持耶律德光,若是日后因此闹得国政不稳,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么?”
“帝王家的矛盾,争来争去不就那点事么,哪个雄主不想最后继承自己大业的,是一位人中之龙?阿保机拼搏一生,好不容易攒下一份偌大基业,当然希望交到自己最出色的儿子手里,如此才能保证大业不毁于一旦啊。”李从璟有些感慨。
莫离促狭道:“本来这回耶律德光蓟州之行走得很漂亮,回国之后应该会成为能与耶律倍抗衡的势力,但不赶巧遇到了我们,还死活拉着我们同行。好嘛,边军就是因为掌握不了契丹马军的行踪,所以时常对他们束手无策,这回有我们在中间接应,君子都昨夜一击就中,让耶律德光辛苦了许久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他要是知道是我们在从中闹鬼,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自己砍自己几刀。”
“耶律德光是个人物,现在虽然还年轻,但假以时日若是成长起来,也是一个大患。这回能遏止一下他的前进势头,实在是一桩不错的买卖。看来这回扮作商队北上是明智之选,未到西楼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李从璟不无得意道,“人生,有时候真的是很奇妙啊!”
莫离笑而不语。
章子云寻思了半响,又道:“但这跟他昨夜为何一定要带上我们,有何关系?”
莫离拿折扇敲了章子云脑袋一下,笑骂道:“关系可大了。耶律德光既然昨夜骤逢大败,那为了换回一点掩面,不让失败太难看,就有必要拉上我们回去了。咱们这支商队在人家眼中可是肥肉,并非可有可无,勉强也是能让耶律德光加点分的。”
“原来如此。”章子云恍然大悟,随即苦恼起来,“要是这么一说,咱们跟着耶律德光去西楼,不是又帮了他一把么?”
“世间哪有免费的午餐,我们要借助耶律德光混进西楼,哪能不付出点东西。再者耶律德光吃了败仗之后,势必更加看重我这个原本并不太重要的商人,说不得还能培养点交情,这对我们渗透、了解契丹朝堂是很有帮助的。”说到这,李从璟深吸一口气,神态惬意,“还有什么是比和敌国皇子、未来皇帝相交更稳赚不赔的生意?”
“阿保机要是知道这事,非得气得吐血不可。”莫离贱贱笑起来。
“若真能如此,那就更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