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明达难堪,文无忧身为外人,头一个无声的退出去,并带走小郡主姐弟。
耿氏怕婆婆责骂二弟,她在倒不好,悄悄退出去。明逸不愿意听二哥道歉,退出去。长子明道也抱着同样心思,也不愿意听明达再解释什么,这局面还有什么话说的出口,他也退出去。
侍候的人,也一一退出,房中只有万安长公主和明达母子。明达心灰意冷,泪珠滚滚落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万安长公主轻叹:“回去吧,别难过。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不允许她管家务,自有我的用意。”
乔氏一是不能抬举,二呢,她要是插手家事,全家人只怕水都没办法放心喝一口。明达哽咽:“是。”就闭上嘴继续垂头丧气。说什么呢?看错了一个人,落到今天无话可辩的地步。
长公主为儿子伤心,也为自己当初一时的负气懊恼。她听过明达的回答,怄了气,没有劝阻儿子,径直定下亲事,明达当时心情自然不会反对,乔氏就漏网之鱼般的进了明家的门。
长叹一声:“是我小瞧了她,我以为出身不高,也还能约束。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心性。”
明达跪了下来,他一直颜面扫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才僵直的原地站着。
这会儿想到,跪下来咬着牙:“请母亲放心,娶了来,就是我的人,儿子管教不好她,再没有脸面见母亲。就是父亲回来,也一定不依儿子。”
万安长公主听过,气恼下去好些,愈的悔恨自己,想儿子是最受苦的那个,对他又怜又爱。因重新疼爱了他,不得不认真为他思量。
沉吟道:“如果能拧过来,就拧。如果不能,千万不要为打老鼠而伤到你这玉瓶。”
“是是。”明达心头有久违的暖流飘过,自从他说过“这帕子是哪位乔姑娘送来,她排行第几”,终于又和母亲心连心。
不是二爷不夫妻恩爱,他要的夫妻恩爱也建立在家庭和睦上面。而乔氏,已深深的伤害他三回。
有人会数一数,头一回,乔氏针对文无忧,乔氏归宁。第二回在今天。不不,在明达心里,乔氏的本性已出,头一回应该是她捡到自己帕子,却不请乔大人送过来。加起来,已是三回。
三道伤痕下还想有恩爱,可得慢慢的来了。就眼下来看,明达已不再相信乔氏,他的母亲,他的兄弟,亲近上面更近了一层。
他体会着这又能和母亲畅谈的滋味,对草草亲事的伤痛就更重更深。总算想到应该多多安慰母亲,而不是多多肆意自己的难过,外面有人回话:“管厨房的花管事来了。”
花管事不是一个人,而是把厨房里的人,包括劈柴的丫头也带来。黑压压的跪了满房间,由花管事代为回话。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原是明家的厨子,有一手好厨艺,几十年熬上来,升到管事的上面。
内宅里的人情也好,事故也好,花管事的称不上精明,也擅长避祸。
“回殿下,二爷也在这里,那就太好不过,不然奴婢们还要去请。听说厨房上做的汤水里下了毒,”
明达沉下面容,他正为这个不自在呢,冷冷打断:“你是家里老人,怎么也搬弄起口舌?”
花管事的陪笑:“所以我说,二爷不在,现得请来才能回话。回二爷,这话是您房里二夫人的陪嫁丫头刚传出来,她说文姑娘的丫头没有下毒,就与大厨房有关。”
“胡说!是哪一个不怕死的敢这样说!”明达恨的心头快要滴血。
花管事的继续陪笑:“请二爷听我说完。”
“讲!”
“从我在这个家里当差开始,到今天已是四十六年,—这么大的家,风吹就有草动,草动就有影子,谁从影子前面过,那影子就成那倒霉蛋儿办的事情。二夫人大张旗鼓的说中了毒,虽然没有人说与厨房上相干,从奴婢开始,已把厨房里物件查了又查,今天用的食材用银针验了又验,洗菜那井也查过。”
“奴婢等作证。”在花管事身后的厨房上人齐声道。
都是乔氏闹的,明达黯然:“你也不必这样,母亲爱用你做的菜,大哥三弟和我都喜爱…。”
花管事不卑不亢:“回二爷,下毒可不是小事情。今天能汤水里出了事,不严查到底,明天就能茶水里出事,到后儿,就能点心衣裳里都出事。”
明达闭一闭眸,乔氏,你当明家是什么地方?是你家不成!
花管事继续回:“虽然当时指责的是文姑娘丫头,但二爷您想,文姑娘初进府,长公主说她不熟悉路,她的饭菜不由她的丫头取,由厨房上派人送来。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作证,可以说今天各房头用什么,她的丫头不可能知道。”
万安长公主终于有了一丝不屑,她没有严审乔氏,而是先让春草卖弄功夫,就是一审,就千疮百孔,最后羞到的还是明达。
当母亲的让三个儿子都赶回来,已经羞了儿子,不用再添一层。
明达气的又哆嗦起来,确实,乔氏今天用汤水,上午用,还是下午用,文姑娘的丫头不可能知道。
花管事的也正解释这一点:“二夫人的汤水,是一早请大夫人现添上。大夫人告诉厨房,我交给做汤水的人。这是规矩,各房的谁用什么汤水,用什么菜,都只有做菜的才知道。送菜的人不收到食盒,她不能知道。菜是入口的东西,随便加个相撞的食材都能害人,灶台前面从来不许离开人。因此二夫人的事一出来,奴婢就想到文姑娘的丫头若是清白的,这黑锅就到厨房头上。奴婢斗胆,让人去二爷院外打听,恰好听到这一句,”
她停一停,理一理气,一气说出来:“二夫人分明就是中了毒,这个家里肯定有人不清白,”
对着明达苦笑:“不是奴婢添事情,请二爷细想,汤水不好,还能跑得了厨子?奴婢带全厨房上的人来请殿下示下,以后二房的饭菜,还怎么做,怎么送?交接上面再不能含糊。不然,我们送一回菜,或者领一回饭菜,就拿银针试一试?可不是防贼,小心不出错。”
“你看呢?”万安长公主让明达拿主意。
明达心如明镜。
花管事的是家里老人,侍候过去世的祖父祖母,长公主出嫁后,她有几手小菜深得长公主欢心,腰杆子直,底气足,有胆子来弄这一出。
背后也免不了有长嫂耿氏的推动,意思其实是大厨房上避之唯恐不及,长嫂避之唯恐不及,都怕了乔氏。
他没有办法,也不情愿在管教好乔氏以前,乔氏又生出无数的事情,返身回母亲:“隔离开来也好,请母亲允许,我院子里腾出一间房,各样菜分一些给她,她的丫头里有会做饭的,让她们自己开设小厨房吧。现下清静为上,也免得再惹母亲生气。”
万安长公主也情愿,看似当婆婆的给媳妇很多宽松,其实从她不让乔氏管家开始,除去请安不见乔氏开始,早就是很多排斥式的宽松,多一件也不多,当下答应。
明达陪笑:“但是我跟着大哥和三弟用饭的时候居多,我不在自己房里时,我的饭菜,还是大厨房上做出来。”
长公主也答应下来。
花管事的带着厨房上的人退下去,半路上打别的人回去,她果然是见耿氏:“殿下和二爷都答应,二房的饭以后自己做。”
耿氏笑道:“多好,我还没有小厨房呢,她倒先用上了,不过呢,以后耳根子清静。她再中毒也好,吃错东西也好,咱们不用担惊受怕。”
跟耿氏的人一起称心,念佛不止:“这下子可好了,大夫人可以放心的管家。刚才那会儿我们多害怕,可怜文姑娘让一道圣旨拘来,父母都不在身边,却要受这个气,这会儿不知道多难过呢。”
耿氏又一回把乔氏摆脱,让她没可能攀扯到自己,下半天直到晚上,精神头儿不错。
管家她不怕烦,却怕受夹心气,特别是妯娌间的气最难熬得。出嫁前她的母亲把她好一通叮嘱,甩开乔氏的法子,都是耿夫人传授,有耿夫人的几十年经验,用起来得心应手。
有太医这个存在,乔氏真的中了毒,本就身子弱,听到明达让人回的话,气的险些真晕一回。
大厨房上的人避祸的心都能出来,耿氏又不是难为克扣的人,傍晚以前把锅灶一应都给她备好,菜也送过来,碗碟也由库房的人交付。
乔氏没有办法,只能分出丫头当厨子。到晚上明达回来,以乔氏身子骨儿不便为由,说她的奶妈丫头侍候不周,把奶妈和丫头打了。
拜乔氏所赐,二爷的姬妾多,随便哪个房里都可以睡,“身子不便”不去打扰,明达没回正房。
准备的枕头风没有吹成,乔氏又气了一个倒仰。
本来不是真病,自己的毒自己有解药,这下子离真病不远,一个晚上胁下隐隐的痛,女眷们最熟悉的病,争风吃醋,婆媳不和,夫妻不和,种种不和最容易得的病,肝气郁结有折腾迹象。
……
夜风送爽,宁静的花香是唯一的喧闹。文无忧独坐窗下,打算细细地过一个安宁的钟点。
自从小郡主“从天而降”,清静是奢侈,沉思是糜费。总算可以糜费一回,文无忧没有府中家下人等所想的伤心什么,尽情地让思绪漫无边际,好似悠游的月光。
小郡主为什么睡的早?她和春草吵了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直到刚才。
“帮我下毒。”
“不帮!”
“帮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