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争吵,还是旧事重提,还是垂头丧气,都得进城。进城以后,文无忧依然用二老爷等人,让他们帮着安置百姓,二老爷等人感激泣零,宇文永策也没说什么。
无忧头一个去看的,是燕南威说起的花将军花不凡。花不凡伤在大腿上,肚子上也中了一记,面无血色是个重伤模样。见到文无忧以后,长长吐一口长气,紧拧的眉头本以为与他的病有关,这就解开来。
“你到了就好,燕帅去年就急的不行,派他家少帅和小少帅找过你几回。”
燕南威的话里带出来,人家不要你,花将军也不要他。文无忧听得分明。但是她带着一堆百姓来投靠,麻烦人不少。每天上心吃食、衣裳、伤药、第二天往哪里行走,云家早淡薄。哪有多余心情分给他家?
当下只听花不凡的安慰,而只字没有提过云家。
花不凡也一个字没提云家,燕老帅都知道已退亲,可想而知,他也知道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永度已见过宇文永策,打他来见燕南威,才有燕南威派人去接这一件。
“要我说,这里是当下最安全的地方,燕帅世守南疆,所以内陆乱起,去年他常恨自己抽不开身亲自寻你,他得盯着南缰的蛮夷。这座城不在南疆前沿,他本来不常在这里,为方便接纳你,今年也实在忍不下去了,前沿交给少帅,和小少帅挪到这城。天不负人心,你总算到了。就在这里住着吧,燕帅会让人知会你父亲来接你。”
文无忧没有关心云家的心,却好奇一件事儿:“爹爹给了您什么暗号?”
花不凡微扯一丝笑容:“是了,我应该先问你才是。你三岁时作的诗背一遍。”
云家在这个时候浮上文无忧心头,三岁时做的诗,云家确实没有人知道。
文无忧念了出来,花不凡轻点一点头:“我就说嘛不用验,燕帅不会认错人。”
燕老帅没有认错人的根据,是“这么小气不肯说他最气派的孩子,一看就出自宇文天家”,文无忧此时回想,忍不住轻轻一笑。
有人送汤药进来,文无忧想这位从年纪上可以称为伯父或叔父的人,受伤也有为自己的原因,接过汤药服侍一回,也因此多听了几句话,知道十面大旗九只猴是怎么回事。
她的爹爹信中把十个猴儿的话写上去,后面加的话是:“历年与君通信,备言阉党或有作乱之举。倘若成真,护好我女儿,气派这话让给你。护不好我女儿,第十个猴儿改名叫无能。”
“你迟迟没有到,老帅就搬到这离内陆渐近的城里,让人摆上十面大旗,说你一看就知道。又说有人肯传诵的话,哪怕当个笑话传呢,你一听也就知道。”
春草嘻嘻,文无忧也再次忍俊不禁,燕老帅也顺便的出一口排第十的恶气不是,独他是个威风将军画像。
别了花不凡,文无忧带着很郑重的心情去见燕南威。本想深深道谢,却撞见他和凌甫又起争执。
瞪着眼的模样,远看好似大叫大嚷,而嗓音都不克制,文无忧带着春草在外面先听上一回,弄明原因,劝解时也方便许多。
凌甫闪动冷笑:“你手握重兵,为什么不答应我勤王?”
燕南威吹胡子:“不是给你看过地图,分析过局势,我守好这一片,不让南边蛮夷有可乘之机,是我的职责。”嗤笑一声:“你以为杨家的人不勾结这边吗?京乱开始以后,我们大大小小遇到的攻击至少三十起,要是我放开这里门户,任由进来,你想想将溃败成什么地步?”
“这我不管!我只知道食君俸禄,理当分忧。如今皇上被困北方,外有鞑子,内有郭党,你却还能安坐?”
燕南威不屑一顾,把手一挥:“小子一边儿胡吹大气去,吹有什么用!要是从这里往北方轻骑可以直达,你以为我不知道去吗?”
墙上挂着硕大的军事地图,山川河流细小地名无不清楚。燕南威抬手指指点点:“要过三大区域,广宁王、西安和榆林镇。西安已经确定在郭党手里,广宁王么,冲着你是凌小八,”
“凌小八?”指望他说实话呢。凌甫忍气吞声不敢反驳。
“我虽没有证据,却可以保证这位王爷表里不一。”
凌甫反问:“郭党?杨党?汪党?”
“比这三个还要严重,他是自有心思。”燕南威手指移动,到一处山川上:“至于你说的走太行山脉,听上去主意不错,我也对你实说了吧,你带着几万百姓,沿深山里走,遇到虎群狼群活吃了你们。”
“沿山脚下走呢!”凌甫忍无可忍吼起来。
“哈!郭公公的人等着你们呢,包圆儿这事,我才看笑话呢!你有多少兵与将,你就敢说大话北上!老子还没能耐去呢!”燕南威吼回去。
“报!”
有人进去。
燕南威想也没想:“讲!”
“回大帅,突袭精兵已整队完毕!”
燕南威一愣,凌甫跳了起来,大笑道:“哎哎,你还敢说你不去,哎哎,让我抓到现形了的吧?”
燕南威面上一丝儿尴尬也没有,对着回话的人怒道:“怎么这会儿才回我,不用去了!”
凌甫又气又怒的傻住眼,回话的人陪笑:“大帅,你要一队突袭救人的精兵,差使又不轻,这不,光准备就两天。您是知道的,您说给三天功夫,但保证一定办好。这不,今天第二天。”
燕南威绷紧面容,但语气和缓许多:“我知道了,告诉他们,解散,不用去了。”
“你敢!”凌甫大怒。
燕南威嘿嘿冷笑:“我敢!凌小八,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冷不防的,外面又进来两个人,文无忧再不进去,岂不是放过这个能把郡主送回去,凌甫也可以回去,而她自己呢,也说不好能在北方见到父母的机会。
含笑殷殷,进去先行了大礼,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这一跪,为的是十面大旗九只猴儿摆城头。
这一跪,为的是燕南威重情守诺。
这一跪,为的是燕南威出得起兵马。
燕南威实实是本任大帅,但不是他麾下的人都喜欢称他为老帅,谁让他头花白了呢?
“老帅,请兵马。有您,勤王才有指望。”
燕南威吓一跳,嘴里叫着:“小一小一,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小一?”凌甫咬牙中也啼笑皆非,喃喃自语:“难道你家少帅名叫大拾不成?”为什么不叫小拾,燕老帅他肯定不答应。
文无忧的到来,让燕南威不得不说出来。让回话的人退出去,瞄一瞄春草,春草装着不情愿,走的大摇大摆。
房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在时,燕南威淡淡道:“这一队精兵,本是准备寻找小一的。”
文无忧也忍着,眼前求到他,用到他,随他叫自己什么去吧。保持含笑不变,恳求道:“我已经在了,这一队人也备下,不如,咱们勤王去吧。”
“年青人就是沉不住气,这跟你们带着一帮子百姓不一样!沿途要走多久?经过的城镇有哪些心怀异心?就近的王爷们为什么不去?咱们是汪家、杨家、郭党的眼中钉,你们以为他们不会三家合起先打我们?他们巴不得乱,正好各占地头,各自为王。还有沿途的补给,从哪儿来?全用抢的?别扯了。”
文无忧面上微红,她能带上数万百姓,粮食还真不是由她筹划。
燕南威又道:“再来,勤王总得有成效。五千人轻骑,去到有什么用?收复不了京都。去五万人,那我这里怎么办?我守不住,又是一股子乱兵进中原。”
长长的叹气:“当下稳住自己最要紧。”
凌甫其实听不进去,他仗着家传功夫不错,还是想一队精兵去北方。随口一问:“本来准备去哪里找无忧妹妹?”
燕南威支支吾吾:“哦,已经在了不是。”
“您不想说的话,我偏要听!为什么不敢说出来。你不是已派人去接我们?为什么还要整兵马寻找?”凌甫追问不丢。
燕南威确实是个急性子,火气上来:“说就说!宇文永策来见我以前,打听到过了年以后,有人高价买姑娘。还特别要小姑娘。年纪在九岁以上、十三岁以下。我以为小一在里面。横竖,没打算救小八。”
“会不会是我爹爹?”文无忧脱口而出。
凌甫也眸子放光:“是啊,说不好冲着无忧妹妹和郡主而来,郡主去年九岁,今年十岁。”
他是怎么知道的?玉成郡主说过好些回,她只比三嫂小两岁。文无忧能听的商谈,她为三表哥得陪着。
文无忧过了年算十二岁。
燕南威撇嘴:“宇文天只会先到我这里来,说我没能耐,没护好你。”说到这里,这位老帅重打笑容,满面欢喜的干搓着手:“小一啊,”
文无忧忍着不回,凌甫也忍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