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和耿氏,他们没有不满意的。明达新娶的任氏话不多,也是平和性子。小儿媳有大帅之名,却无娇纵之实。三个儿子前程都已定下,没有人不啧啧喝彩。
夫妻说过的私房话,权臣遭忌重上大长公主心头。
她已放在心上,就不会放过妨碍明家的一丝一毫。边吃酒,边和儿子说起话。
问到明逸时,大长公主眸含笑意加深:“恭喜你重又有张有驰。”
这是句半打趣的话,也是笑话明逸前一阵子的忙忙碌碌。明逸笑着吃了酒。
“你都安排好了吗?”大长公主问的话,明白人明白,不明白人不明白。在这里不明白的人呢,也不会多嘴就是,她可以安心的母子谈天。
明逸不慌不忙:“已安排好。”
这不管怎么听也是朝堂上的话,三个媳妇垂下眼帘专注吃东西。
直到有一句话出来:“得饶人处且饶人,皇上正用人的时候,而且,我家正大红大紫,留些后路也好。”
文无忧抬了抬眼眸,和婆婆万安公主无意中碰到一起。
在座的都是一举一动中能知关窍的人,文大帅又是家内家外公认的小能人,公主笑问:“你要说什么?”
“回母亲,想找门路的人不少,有胆量找来的人却不多。”文无忧起身回道。
“咦?”万安驸马听了进去。
明道笑笑,也听了进去。明达也是如此,明逸的白脸儿上多出一层白光。
万安公主命道:“坐下来,细细的说。”
文无忧就把齐夫人找到庵堂见她的话说了一遍:“本来我常出去,为的是有人要生嫌隙,明枪到底好防,不让他们出暗箭。”
耿氏和任氏错愕,这才知道三弟妹“贪玩”,原来另有道理。
“却没有想到遇到齐家,她殷殷勤勤的道歉,说那一年想错了,也往乔家身上推了不少。我回家里来,问过三爷的小厮,说齐大人却原来是有政绩的官员。”
外省不正缺人用。这句话文无忧不用说,大家想得起来。
明道先道:“据实来说,勤王上面,齐家也算有功。”不由得一笑:“让他家逼婚弄成没功。”
任氏垂下头悄悄地笑。
齐乔二家逼婚明家,任氏随家人已到北边,多少知道一些。想想这两家的下场,乔家就此败落,齐家一蹶不振。但是又怪谁呢?
明达皱眉:“皇上不放心他的为人,也有人落井下石,在这种时候同他争官职,说起来,也有助长我明家的飞扬跋扈之意。外面人不知道的,还在说他没有就官,是得罪我明家。”
明逸静静听着不一言,直到万安驸马问他:“小三,如今归你管,按说不应该自家人谈论,但说到这里,就问问你的意思?”
“过年前凌甫又讨要官员,皇上和我又说到齐大人。我当时回的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只能是心中怀怨,这样的人不能再当一省的大员。把他降职也可以,怨气不是更重。再看一看。”
举起手中酒壶,起身对文无忧笑:“喝了你的酒,我再说下面的话。”
文无忧觉得这是个亏,眨巴眼不肯上当:“我已喝了不少。”
“你应该喝一杯。”公主说过,文无忧就喝了,明逸重新倒满,笑道:“听过大帅今天的话,才知道原来还有没胆量上门这话,”
一家人笑了起来。
大帅琢磨下,这还是取笑,垂下的手在明逸手背上一拧。
“没胆量上门?这话说的好。那一年,他和乔家一起不要面皮的逼婚,说我明家不要他们两家的姑娘,就是不仁不义之人。说过的话自己再想想,也确实没胆量上门。”
万安公主已对驸马说过,这会儿又说一遍,到最后还是带气。
忍一忍,公主道:“既然他已知不对,等他家夫人来给无忧请安,让无忧安抚她罢了。”
明逸和文无忧成亲日子不久,但成亲前共同勤王,彼此知心。明逸先答应下来,再道:“大帅的意思还没有说完吧。”
一家人望过来都有期待。
文无忧在三爷手上又拧一记,说道:“我会过齐夫人以后,就想到京里跟她家一样心思的人只怕还有。回母亲,这不是我常出门儿就能办到。请母亲示下,咱们办个赏花会吧,多多撒下请帖出去。”
用意是什么,在这里坐的人都不用明说。闻言,都笑出了声。
耿氏出于对三弟妹的羡慕,此时不要矜持,眉飞色舞紧紧跟上:“这个好,外面说咱们家往来无白丁,谈笑皆权贵。母亲,那一天咱们只请女眷,不管她家官儿大官儿小,只管请来玩上一玩。有要说话的,请三弟妹见她。”
任氏表面虽憨,机灵也有,也奉承道:“是啊,三弟妹看人最准。”
明家父子都没有说什么,但都点头。近来往明家来的,确实是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挤不上来的大有人在。如齐大人这等倒运的人,真的往府门上求见,地位不如别人,事情并不重要,大门上直接拦下来并不奇怪。
文无忧如果不出门去,齐夫人不可能请安到面前。
“原任的官员虽有出错的地方,也并非不能再尽职责。”万安长公主下了个结论,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
第二天,明逸早回来的原因浮出水面。
春草回话:“这一回弹劾三爷的人比调走凌统领的人那一件还要多。”
文无忧眉头也没变一下,三爷和全家听得懂无忧的心思,全家都是清醒人。不管三爷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
问的随意:“三爷做了什么?”
“三爷把宫里的侍卫换了一批。十几个头比雪还要白,背比雪压的梅枝还要弯的老头子们马蜂窝这就让捅了,”
文无忧扑哧一笑:“形容的好。”似乎能看到十几个老臣哭天喊地往宫里鸣不平。
春草得了意,双手也用上比划着:“一面走,一面这样扶着人大喘气,”又捶后背:“还咳着。”瞪瞪眼:“想来是不要命了,大雪天里和三爷过不去。”
“三爷好吗?”
“三爷好的很,我去看过,正忙的办公呢。他说今晚早回来,让您别惦记。”
文无忧微嘟嘟嘴儿,春草去是她自己的关心,怎么又扯到无忧身上。但还是兴致上来:“晚上备壶好酒,再和三爷赏雪。”
……
宇文靖在家里听到,宇文天也闲在家,一找就找得到,老太师抚须欣慰:“三爷手脚麻利。”
“不算什么,换成是我,诸王们一进京,我就把京都护卫全撵了,把宫门老侍卫全换下来。”
老太师不无讽刺:“那你别乞假啊,你倒是去当太师把这件子办了再说嘴。”袖子一拂,回房去了。
……
这是个好机会,汉曲王听到以后就按捺不住。着意的端详过别人,又亲自试了口风。
云昭王心不在焉,还打着哈欠:“丽春院里好,我这会儿没精神,睡会儿去。”
永吉王摇头叹气:“都说平江南的的时候调度有多好,如今看来真是稀松。”
南商王……汉曲王现他好几天都不对,不问他也罢。
几个人经过商议才决定进京,但关键时候不一定一条心。汉曲王不再管他们,独自出来,过了两道街,穿过几间民房。前门进去,后门出来,又绕几个巷子,来到一处小院中。
有人迎上来,把他带到房里,几个男子站起来。
不及坐下,汉曲王就问道:“换上咱们的人没有?”
“换上一半。还有一半没换上去。属下们正在想,怎么在平王面前通融下,全换上才好。”
汉曲王的心跳的快要迸出来,咬牙道:“把最厚重的那份儿礼给他送去。”
说过现失态,有句话忘记问:“他肯收吗?”这才上任没多久不是。
“上个月还清廉,过年送礼的天天见他,像是开始收东西。”
汉曲王面上一喜,为谨慎起见,让把那份礼取出来,他再看一遍。
这是私下有一队人进京携带的东西,汉曲王有把握送到明逸面前,直到明逸把事办成,直到王爷大事已成,平王也不知道这东西出自谁家。
又大又深的一口箱子,里面是白玉碗儿、珍珠串、鸽蛋大小的宝石等等。
窗户纸上映出比雪还亮的白光。
汉曲王满意的点点头,送出去的这些,他见一回舍不得一回,想来平王也不能拒绝。
这里面有几样,汉曲王窃以为国库里也不能相比。
吁一口气,把箱盖合上。再多看会儿,汉曲王怕自己难以割爱,虽然他知道成大事后,这东西还会回来。
送的东西不一般,求的也不一般。
“务必把咱们的人安排到内宫门上,外宫并不难进。”汉曲王进宫多回,每一回都打量的很清楚。
免不了要问的,还有退路:“准备好了没有?”
几个男子忍俊不禁:“平王把凌朝的人换走,城门上新换的是自己人。这倒好,在京里杀人总不是好法子。”
会不会有诈?
汉曲王在这件件顺利中想了想平王的为人。平江南的时候,他没和明逸会过,当时的情形他不能算了解。因为据汉曲王知道的,头一个能打的人,是凌朝之子凌甫。再有燕家父子。
在他看来,文大帅是家里的名声。平王呢,不过有皇命在身罢了。清陵赵家也来了人,他们不居功,那不是全归了平王夫妻。
只要内宫门到手…。汉曲王觉得这是绝对的把握。面色凝重的他沉声道:“送东西!”
……
光华一片摆到文无忧面前,文无忧拿起一个来,手中有了淡淡的暖意。
“这是温玉杯?哪里来的。”
明逸又一回早回来,惬意的往榻上一歪:“别人送我的,”
“你这么大胆子收这么贵重的礼?”文无忧并不全然是担心,而是道:“从实招来,为了什么。”
“别人送我,我送给皇上看过,皇上赏下这件,送给母亲也看过,你看这是一对杯,只有一个壶,母亲说咱们自己收着,你看可好,今儿晚上同你吃酒就用这个。”
把杯对着烛光一照,再看一回玉质和雕工,文无忧喃喃:“可怜这人要做什么,这样的东西也敢送?”
“他敢送,我就敢收。”明逸也拿起一个,也是满口的称赞:“这真难得。”
让春草这就送酒。
文无忧歪着脑袋瞅他:“一会儿大忙人,一会儿又酒徒一流,劝你保养些吧。”
“有你在,没法保养。”明逸坏坏地长吟:“酒是媒人。”
文无忧涨红脸,把个帕子打过去。明逸追后面追问:“什么媒人,你告诉我,请你指教我可好。”
等到酒真的送来,他喝的也没有几杯。又强着文无忧喝下去:“驱寒气。”小夫妻年青都爱动,都道:“雪没有化,抓紧看雪。”阖府里好看的地方转了一圈。
明逸不时的目光往外面流连,仿佛等待什么。
……
正月里的最后一天,皇帝命往宫中的佛堂烧香。这个习惯不是他的,是他故去的生母孙皇后。
香到手中,皇帝身在宫中的感觉重新强烈,这是他烧香的原因。
回到寝宫,常侍候的贴身太监老王送上参汤,看着皇帝一饮而尽。
捧上碗,老王先没有离开。幽幽道:“皇上如今真的像个皇上了。”
“是啊,总算回来了。”皇帝好似什么也没听出来,打开话匣子:“你还记得咱们逃难的路上吗?没有吃的,衣裳也不足够。那种颠簸的日子谁还要过呢。”
“是啊,确实颠簸。”
皇帝眸光放到他的面上,唇边有一丝似笑非笑:“有好日子,还是过好日子比较好,你说是吗?”
老王淡淡的,也有一丝冷笑。后退两步,跪下叩头:“老奴侍候皇上已有十年出去,”
皇帝眸光中已有利刃光出来,嗯上一声。
“今天送皇上宾天,并不是老奴不知恩典。而是恩典有先后。欠皇上的恩典,来世再还。”老王把空碗对着皇帝亮一亮。
皇帝轻蔑:“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要去敬香吗?”他的眸光直切进老王的心底:“你的这碗参汤已是真正的参汤。”
老王不敢相信的翻身要站起来,却觉得身子一软头一晕,他倒了下去。
皇帝走到窗前,对外面望着,冷冷道:“朕不是轻易回来的,朕会不珍惜,会不小心吗?”
说着话,他似乎看到宫门上出来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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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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