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漓只淡淡望了她一眼,只这一眼,便教百里九歌看出了无边的揪心和疼惜,密密麻麻的捆住了她的心。
“陛下。”墨漓看向殷浩宜,似是不带感情的陈述:“如意公主遇难那日,与今日相隔已有近二十日,若当真是九歌袭击了如意公主,那么,九歌的那块衣角,早也该在如意公主的腹中烂得无迹可寻。”
这话瞬间点醒了众人。可不是么?二十天前被殷如意吞进肚子里的红布,怎么这会儿除了沾了些酸水,便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墨漓再道:“何况,二十日的时间,尸也早已严重腐烂。若陛下当真是在今晨才寻到如意公主,那么只怕,这具尸是另有其人。”语调转冷,“这只是有心之人为陷害九歌而设得局,显而易见。”
全场愕然无语。
百里青萍攥紧了指甲,在心中将墨漓骂了一遍又一遍,更恼怒自己找来的尸体和精心设计的这一幕,竟然被墨漓简简单单就抓住要害。而百里九歌的一张脸上,神色不断变换,眸中蕴满了感动的光晕,却也心生极致的担忧。墨漓他竟然为了维护她,甘心涉险,这样一针见血的揭露破绽,会得罪百里青萍的,殷浩宜又对百里青萍言听计从…
…百里青萍这会儿已然在心中确定,墨漓是留不得了,于是撒起娇来:“皇上,臣妾听闻周世子身体孱弱、安分守己……可是皇上您看,原来周世子锋芒毕露的时候,竟是这样锐利果决。”似惊讶的说着:“臣
妾知道了!原来周世子虚弱听话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啊!”
听言,百里九歌心下一凛。这可恶的百里青萍,竟然和殷浩宜说这种话!这分明是将墨漓往火坑里推!头脑一热,百里九歌冲了出来,展开双臂,将墨漓挡在身后,放声嗤道:“百里青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陷害我的人是你!你害死殷左相,害死你的亲生女儿,屡屡陷害元皇后,现在又要置我于死地!
百里青萍,他日你定会遭报应的!”
这话说得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原来萍贵妃果真干过那些丧尽天良的事?而陛下还……还纵容她祸国殃民?
百里青萍心中气恼,却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委屈的喃喃:“九歌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怀疑到自己的亲姐姐头上?难道,你是因为觉得周世子可以依傍了,便胡乱含血喷人?”
“你……”百里九歌真想抄起酒杯砸到百里青萍的脸上,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心知自己就是再怎么说,也敌不过百里青萍的歹毒,自己越说下去,她还越是将矛头挑向墨漓……
尚还没有思量完,龙椅上,殷浩宜那瘆人的冷笑幽幽的响起,回荡在明瑟殿中,宛如恶魔一般瘆得众人纷纷战栗。
他望向墨漓,“世子啊,朕从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的演技如此之高。”墨漓眼神淡沉,心中又怎不明白,殷浩宜对他的怀疑是从来都未断过,却是一直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制裁他罢了。而今日这一事,恰给殷浩宜提供了理由……墨漓冷笑,无碍。自己已经提前让殷烈火布了一
局,殷浩宜是不会得逞的。殷浩宜眯眼笑着,冷冷道:“幸亏朕的爱妃洞察力高,才让朕现了世子一直在欺瞒于朕。世子方才说的那些论断,只是想袒护世子妃吧。但证据确凿,朕便是要以谋害公主之罪,论处百里九歌。至于世子
你……”蓦然大肆笑道:“阶下囚,便给朕待在你那世子府里,到死都不能踏出一步!朕会派一千名精良的侍卫驻守府外,保护世子的安全!”
喝道:“来人呐,将百里九歌拿下,押入天牢。若她抗命,你们便将对她的惩罚加诸到周世子身上!”
话音落下,十几名禁卫军将士冲了进来,朝着百里九歌亮出了刀剑。
她此刻还张着双臂将墨漓护在身后,望着逼近的敌人,一颗心犹如在案板上受着煎烤一般,几乎要承受不了这样的咄咄逼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为什么那么傻,被人撕了衣裙还不知道,结果竟将墨漓殃及到这种地步!殷浩宜要将墨漓永世禁足,那墨漓仅存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了,他的病又怎么办?
可恶,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到底要怎么办才行?
禁卫军将士们扑上来了,百里九歌因顾及殷浩宜的威胁,没法反抗,就这么被禁卫军将士捉住了半边肩膀。
另一只手本能的再度与墨漓交握,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墨漓!墨漓!”
“九歌!”墨漓紧紧握住彼此间这最后的牵系,心下已是湍流暗涌,此一刻眸中的冷凉锋锐、凌厉果决,全然倾泻得彻彻底底,再无心去掩饰分毫。
是,子谦说的没错,九歌誓与他生死相随,她要的便是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即便这样的日子如此艰辛、甚至朝不保夕,她还是不愿放开他的手,还是这般百折不挠、坚定不移!
此刻,他该行动了!
恰在这时,席间的殷浩宸忽然站了起来。
殷浩宸已经再不能忍耐了,他早就想冲出来阻止一切,可自从吴念念将他心仪九歌之事告诉皇兄后,他便心知,他越是护着九歌,皇兄便越是容不得九歌。
可是此刻,他忍不了了!
“住手!”殷浩宸起身怒吼:“本王命你们住手!”
可殷浩宜的视线横扫而来,那般冷酷无情,再没有往昔的兄弟情分,“浩宸,给朕坐下,你以为你的话朕现在还会听吗?”
殷浩宸凄身一颤,刹那间天昏地暗。
殷浩宜转眸向吴念念,阴森森一笑:“宸王妃,你好歹也是浩宸的正妻,在其位谋其政,别让他把心思搁在不该搁的人身上!”
这话让吴念念惊惧,她对上殷浩宸瞪视而来的愤怒目光,痛心的低头。
那些禁卫军见状,又要去继续拉扯百里九歌。墨漓的袖下顿时射出几枚棋子,势如雷霆,以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速度,打中那些禁卫军的膝盖和胳膊肘,他们放开了百里九歌,痛的痛,跌的跌。
而墨漓趁势,眸光陡然斜向殷烈火。殷烈火立刻就会意了,连忙不动声色的挪开身子。
百里九歌有惊无险的逃脱了钳制,刚松了口气,却怎也没想到,自己的衣襟方才被撕扯得有些破烂,肩上的左半边衣襟斜了,这会儿突然坠下,香肩冲了出来。
她白皙肩膀上纹着的一枚洛水仙子的刺青,此刻,清清楚楚的落在每个人的眼底。
在看到那纹样的一瞬间,河洛女相靳芝陡然神色一紧,瞬间的功夫,脸色便从惊愕变作狂喜。
她猛然起身,用着最大的声音喊道:“住手!不许再伤她!臣有要事要求证!”
什么?
四座皆惊。所有人都用不解的目光聚焦了靳芝。这一直都未说话的使节,这会儿是要掺和什么?
只见靳芝的脸上,那翻滚的情绪似百年罕见的大潮,她紧张的、激动的就要说不出话。
她竟是万分期待的问道:“周世子妃,你的生辰,可是壬午年七月初六?”
百里九歌双眼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机械的点点头。这一刻,靳芝的反应惊到了所有人。只见靳芝狂喜的几乎要当场跪地,她甚至展开双臂,朝着天空呼喊:“女帝陛下!您心心念念了十八年的小女儿,臣终于找到了!周世子妃,您是我河洛国的五皇女,洛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