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敢想下去了。不论具体细节是如何的,那都是天家私密事,她们窥知了,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啊?
幸亏秉笔有急智,忙道:“奴婢把这浴桶搬下去……”
可话一出口,秉笔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沐浴,沐浴!沐浴完了做什么?怎么就跳不开那档子事儿了?
景砚倒是淡定。与其说是她回复了属于大周太后的端严,倒不如说,此刻,她身心俱疲。两个侍女神情异样,她怎会看不出?可她无暇去细思。
“你们二人,先服侍哀家更衣吧。”
二婢闻言,心头都是一松。太后若能将此事一笔带过,那是最好不过的。谁不想消消停停地过太平日子?谁欢喜每日提心吊胆的?
更衣的当儿,侍墨看到景砚神情恹恹的,显是疲惫得紧,也觉心疼,道:“膳房早备下了晚膳,太后用些吧?”
景砚听到“晚膳”二字,微惊,瞥一眼窗外,“入夜了?”
“戌时二刻了。”侍墨回道。
景砚大惊:“皇帝呢?”
秉笔和侍墨顿住,对视一眼,侍墨道:“陛下两个时辰前,便离开了。”
“她现在在哪里?”景砚焦急问道。
二婢愧道:“太后息怒!是婢子们无能,无法离开坤泰宫……”
景砚呆了一瞬,旋即明了:太皇太后之前已将自己禁足了,别说是小小的侍女了,便是自己,此刻没有太皇太后的肯,也是离不开的。
可是,她又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景砚的目光滑向原本供在案上香炉前的宝剑,此刻那里只余下空荡荡的剑托——
无忧强行拿走了那把剑,又说了那番话,她到底,要做什么?
太皇太后回到寿康宫便厥了过去,她之前刚在坤泰宫禁足了太后,又与皇帝不悦,几名贴身服侍的大宫女不敢胡乱作主惊动了那两位,只好先着人请来了施然,为太皇太后诊治。
施然步出太皇太后内室的时候,恰看到背手立在外面的宇文睿。
“见过陛下!”施然行礼道。
宇文睿颔道:“爱卿辛苦了!母后凤体如何?”
施然见周围皆是妥当人,才放心道:“太皇太后的凤体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心火上逆。”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太皇太后虽然有了春秋,但一直保养得当,若非事出有因,绝不至于突然晕厥。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致太皇太后如此的?施然与大周后宫渊源再深,终究也是外臣,这并不是他应该知道的。
宇文睿秀眉微蹙,只道:“朕知道了。”
施然见她面色苍白殊无血色的模样,忍不住道:“陛下也该擅自保养龙体才是。”
宇文睿点点头,移步入内。
不待侍女行礼拜见天子,宇文睿已经来到太皇太后的床榻前,一撩衣袍,双膝跪倒:“母后!”
太皇太后刚服下汤药,倚在迎枕上,玉玦正替她抚着后背顺气。
见是宇文睿,太皇太后泛着暗灰色的面容板起,“你是来为景氏求情的吗?”
宇文睿并不接她的话头,她凝着太皇太后病弱的脸庞,心中也觉揪痛,愧然道:“孩儿不孝,惹母后生气了……”
太皇太后听她如此说,面色稍缓,温言道:“不怪你。你身系天下苍生,大周的前途、朝廷的政务都需你去决断,哪里还能分出心神来照应后宫?”
宇文睿见她话里话外仍带着埋怨景砚的意思,沉默一瞬,对着众侍女道:“你们,都退下吧!”
旁的侍女倒还罢了,玉玦、玉璧却是太皇太后信重的,就是景砚也要敬上几分,她二人唯太皇太后马是瞻,怎会轻易听了皇帝的吩咐?
太皇太后心生疑惑,道:“阿睿,你要做什么?”
“孩儿有几句梯己话儿想同母后说。”宇文睿答道。
太皇太后更是疑惑,不过到底还是挥退了众人,室内只余母女二人。
没有人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整整半个时辰,那扇门一直紧闭着。
只是,先是静寂,接着传来了一声脆响,仿佛是杯盏之类被砸在哪里的声音;然后是太皇太后的厉声斥责,可究竟内容为何,却是听不清楚。
后来,便又恢复了沉寂。
寿康宫的下人,皇帝带来的随扈,皆都守在外面,若干颗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谁也不知道那扇门内究竟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正在生的事会对自己、会对这个国家产生怎样的影响。
那扇门终于被打开了。
众人皆都慌忙低头,唯恐那门内出来的大周最最尊贵的人,看到自己失礼的目光。
“再请施然来。”宇文睿的声音沉稳依旧。
玉玦与玉璧的心却因这句话提了起来,一个忙着唤人去请,一人冲进去查看太皇太后的状况。
宇文睿丢下一句话,大步便往外走。
申全忙跟上她,抬头时,大惊失色——
宇文睿的右手正按在右侧额角上,鲜红的血从指缝儿间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