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让臣回京去照料景嘉悦,这由头……”云素君抿抿嘴唇,终下定论道,“……不成立!”
回京照料悦儿,怎么就不成立了?
景嘉悦闯下大祸,又受了重伤,宇文睿在杨敏处养伤的时候,就下旨景嘉悦暂交兵权,命她回京养伤,还特特地令何冲去办这件事。
褫夺了景嘉悦的权力,遣她回京,表面上看是责备她,实际上这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呢?试想,若她仍留在王军中,难保军中的将领没有拿这个说事儿起刺儿的,甚至可能会牵动军心,最严重者没准儿会引起哗变,这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尹先生持军时间不长,不可能处处服众,万一有小人琢磨着动不了景嘉悦,再起心思以这个为由头动尹先生呢?想想那个叛国的王展吧……
悦儿回京,就算英国公给她再大的惩罚,也不可能伤了她。如此看来,无论是于景嘉悦个人,还是对于大局,打走她都不失为上策。至于将来回京如何处置她,这事儿宇文睿还真有点儿犯愁。
犯愁归犯愁,到底是将来的事儿,可眼前阿姐的态度,让宇文睿更觉得愁得慌。
在宇文睿看来,当初她和景嘉悦出了事,景砚和云素君不顾一切地从遥远的帝京奔赴边关前线,景砚迫不及待地去寻自己,而云素君选择留在军中陪伴照料景嘉悦,这已经意味着云素君对于景嘉悦的在意了。
宇文睿并不怪阿姐,心爱之人身处生死边缘,没有谁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她是过来人,她懂。
然而,阿姐现下明摆着一副“景嘉悦与我无关”的态度,这又是闹哪样儿?
“阿姐,边关苦寒,战场上刀枪无眼,我怎么舍得你在这里受苦?”就算抛开景嘉悦不提,宇文睿也不肯云素君随在前线。
“苦寒吗?臣不是没在边关待过。至于刀枪无眼,臣更不能离开了!臣是大夫,我军将士有受伤者,军医忙不过来时,臣多少堪用些。”云素君是执拗的。
为了留在战场上,阿姐把君臣的话头都搬出来了。宇文睿很是无语。
“此事朕意已决,阿姐不必多言了!等过两日,阿姐身子好些,就回京去吧!”宇文睿亦摆出皇帝的身份,下了决断。
“就这样吧!阿姐好生将养,我走了。”
见她这就要甩袖离开,云素君有些急了。
“阿睿!太后千金贵体,尚能陪你在这里,我是你的姐姐啊!为什么不许?”
宇文睿脚步一滞,闷道:“你们,我都不许在这里!过几日,一同回京去吧!”
转出云素君的卧房,宇文睿郁郁的。
阿姐与景嘉悦之间的纠葛,令她想到了自己与景砚之间的种种。她与她,现在看起来,亲密无间,可是,总有些东西梗在那里,令人思及,无法释怀,比如,那件事……
她对阿姐说战场上刀枪无眼,可是对景砚,她后悔了。
正思忖着用怎样的言辞将景砚劝回京城,有侍女提着食盒远远走来,看得宇文睿也觉肚饿了。
她止住侍女,想问问云素君近来饮食如何。
侍女朝她行了一礼,垂着眸,神情古怪,言辞吞吐。
宇文睿暗自诧异,生恐有人要对阿姐不利,低喝那侍女打开食盒。
那名侍女吓坏了,哆哆嗦嗦地掀开食盒上盖——
一碟子素菜,素得能掐出水儿来;一碗米饭,白生生的,连一分一毫别样米的点缀都没有。
“你们就是这么侍奉郡主的!”宇文睿低声斥道。这是给病人吃的东西吗?
“奴婢不敢!”那侍女吓得跪伏再地。
“噤声!”宇文睿怕惊扰了云素君,命魏顺带了那侍女到旁屋问话。
可,质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宇文睿最终知道了,是云素君自己要厨房每日只供奉素饭素菜的。
宇文睿不放心,又命魏顺去查,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且得知,安和郡主自来到军前那日起便日日茹素。
阿姐何苦委屈自己若此?战事再艰难,军中供奉再有限,难道还少她这一口吗?宇文睿越想越觉心疼,真恨不得立时送了云素君回京。
她心里更闷了,漫无目的地闲逛。
威远城已经归附大周月余,老百姓从初时的恐慌仓皇渐渐地日子回到了正轨,街上的店铺也渐渐恢复了经营,寻常人家甚至婚丧嫁娶都一如常态了。她带着魏顺,换了寻常衣衫,白龙鱼服在城中微服,只半个时辰就见识了一家娶亲的,和一家出丧的。
娶亲的倒也罢了,宇文睿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对那出丧的格外多看了几眼,待得隐隐看到那院中女人备下的素饭素菜,宇文睿的身形晃了两晃——
她豁然明白了,阿姐茹素,是为了那些为护卫景嘉悦而战死的大周军兵!
阿姐她,在替景嘉悦,赎罪……
宇文睿心里更难过了,她夺路而走,折回自己的住处。
自从皇帝和太后来到威远城,便住在原威远太守府的后宅中。这里虽没法和京中甚至禁中相比,好歹也算是威远城中住得最舒适的地方了。且离尹贺及众将处置军务的地方很近,宇文睿还算满意。而且,还有一样好处,即太守府邸的后院极大,漠南女王也被安置住在了这里,如此很方便商讨两军合作的事务。
宇文睿回到住处,本打算去景砚的卧房瞧她,不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金凰儿向她走来,眸光殷殷地看着她,“阿睿,陪我喝一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