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宇文睿每夜便宿在了景砚的房中。
景砚初时还别扭得紧,尤其是面对秉笔、侍墨等从人的时候。其实侍从们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可景砚心里有鬼,总是觉得旁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和宇文睿似的。另一方面,她也熬不过宇文睿的磨蹭,两个人初初在一起,正是蜜里调油,景砚也贪恋宇文睿,常常是在被宇文睿吻得七荤八素、衣衫半解的时刻,方意识到自己不该留这冤家的宿,然而为时已晚。遂次次着了宇文睿的道儿。
暂且任这小冤家作为,等班师回京,再立规矩不迟。
景砚无数次这样对自己说。却又何尝不是在劝自己
欢乐的日子过的总是格外得快,展眼间五六日便过去了。
几日来,宇文睿白日间几乎忙成了一只陀螺。她此时深刻理解了何为“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北郑初平,人心向背的问题还需时日方能解决,州、府、县的建制俱都尽上来了。最头疼处,莫过于官员的任用选拔。过紧,则易伤民心,损了大周天子的君恩;过松呢,又怕纵容了北郑民间尚未归复之人,倒显得周室好欺似的。所谓“不温不火”,所谓“宽严得当”,真真是一门学问啊。
宇文睿连着几日没得消停,领着谋臣、武将,把北郑的人事、政局剖析了个底儿朝天,总算是最终定下了新的行政划分,以及各地的主官人选。
她深谙为君之道,懂得没有谁比北郑人更了解北郑。是以,每逢商议时,只要不是事关机密,她都会着人请了杨熙来做参谋。
杨熙初时对此事颇为抵触,连出席都不愿。可参与了两次之后,她的态度渐渐有所改观,更试着提了两个与原北郑百姓的利益息息相关的建议。宇文睿态度极恳切地答应会予以考虑。第二日便颁下旨意,免了郑地百姓三年的课税,与民休养生息。
杨熙见自己的建议得到了认可,心中颇觉欣慰,那股子强烈的抵触情绪也渐渐淡了下去,更积极参与接下来的商讨,还给宇文睿提了些好建议。
既已安排妥当,圣驾就没有长久滞留于此的道理。最后一次商讨结束后,宇文睿挥退了群臣,独留下了杨熙。
“朕已写了旨意,即日便会颁下,封你为北宁郡主,封杨灿幼子为国公、幼女为县主。杨氏阖族皆有赏赐、安抚,朕的这番诚意,够足了吧”宇文睿道。
杨灿子女的封号,皆在杨熙的预料之中,可是她自己竟被封为郡主,这件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杨熙拧着眉头沉吟一瞬,向宇文睿施了一礼道:“请收回封郡主的旨意。”
“为什么”宇文睿微微诧异。
杨熙的眸色黯了黯,道:“只求你善待杨氏族人,善待北郑的百姓国破于我之手,他日九泉之下我已经无颜面对祖宗,还有何脸面享此封号”
时至今日,她仍是不肯唤宇文睿的尊号。
宇文睿也不是个拘泥于礼节的人,相反,这女子的风骨和担当,以及近日亲眼所见其才学见识,令宇文睿颇为感慨,每每生出“这样的人,若是生于我大周,假以历练,堪为相才”的惋惜之情。
她素来是个惜才之人,不禁对杨熙更生出好感来。
“你既然有这份心思,就说明你的心性见识担得起这个封号。”
宇文睿想了想,又笑道:“朕送你这封号,你好生接着就是。等回朝了,朕与你做主,寻一位才貌双全的郎君将来你就是我大周的子民,说不定你们的子孙还是我大周未来的栋梁呢”
宇文睿觉得自己的想法特别好。裴先生不是说过,嗯,是叫“优生优育”吧反正父母出色,子女绝对是差不到哪里去的。若是有杨熙这样的母亲,再有大周的青年才俊做父亲,将来诞下的孩儿定然能成为大周的俊才啊宇文睿为大周皇室后辈子孙江山稳固计,认为自己极有先见之明。
杨熙可没有她那般的好心情,听了宇文睿的话,她已然石化
且不说什么大周子民的,这位女帝是想要为她许配婆家吗可焉知,她的心,早已经
杨熙的心,沉入了无望的幽海中,四面八方找不到可攀的着落。她的一腔情意,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吧
杨熙悲哀地想。
肩上微沉,是宇文睿的手轻拍过她的肩头,“回去好生准备准备,过两日就要班师回朝了。朕已经派人回京,为你们选址、造府第”
宇文睿后来还说了什么,杨熙已经听不进去了。最终,她痴痴地凝着这位女帝杏色长裙的远去的背影,心里面酸酸苦苦的。
理罢诸事,宇文睿自然毫无悬念地去寻景砚。
两个人虽是日日得见,可宇文睿还是时时想念她的紧。常常,她与群臣议着事呢,不经意间的某个字眼儿便会令她不由自主地将思绪牵向景砚,那半点不由人做主的相思情意啊,就这么霍啦啦星火燎原般扑腾开来,漫山遍野地烧烫了宇文睿的心。
她初尝情滋味,两个人又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哪受得住这份熬煎饶是她知道国事为重,却也要忍不住边听着群臣的争论,边忍不住勾起嘴角,简直是一副快要笑出声的表情。
每逢此时,群臣都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心情极好,他们的心情自然也跟着极好了起来。所谓“伴君如伴虎”,谁愿意日日侍奉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主君呢主君好脾气,他们就算提出什么不大好接受的主张,也不会被怪罪吧
必定是因为攻下北郑,江山一统,陛下成就了历代先皇未成就的霸业,才心情大好的吧
众人皆这样想着,却没料到江山一统这等“大事”,他们的陛下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而那位让陛下心情大好的,此刻正在后宫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的陛下呢。
午后的时光格外静谧,知了在树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心不在焉似的。后宫中也是安静得很,仿佛一切生灵都犯了食困睡去了。
宇文睿兴冲冲地进了一重门,有侍从要去禀报,被她止住了。听申全说,“太后没歇午觉”,宇文睿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蹭进景砚的房间,悄无声息地站在景砚的身后,歪着脑袋打量她手里忙着的活计。
“砚儿真贤惠”宇文睿笑眯眯道。
景砚似早就习惯了她这样毛毛躁躁地出现,连惊诧都没惊诧半分,嗔道:“难不成我过去不贤惠吗”
宇文睿笑着,转到她的面前,“自然不是。砚儿一直都是贤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