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依道:“大哥哥和四姐姐这么出府,日后就要三姐姐多多照拂我们几个姐妹了。”
沈沅钰心念一转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也是笃定了小二房从此失势,宗子之位铁定落入小大房的手里,提前向自己交出投名状吗?
沈沅钰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过今天这么一闹,沈沅珍和沈沅依之间的仇怨已经是不共戴天,小四房这个助力,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沈昀能不能在近期当上宗子,她都不会往外推却的。
沈沅钰就笑着说道:“五妹妹说的哪里话来,咱们是嫡亲的堂姐妹,有什么照拂不照拂的,有什么事情,相互帮衬,这都是义不容辞的!”
“有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沈沅依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道:“不知道大哥哥和四姐姐犯了什么错儿处,老太爷要这么大的脾气,将他们逐出沈府?难道是和小叔叔和八妹妹被掳一事有关?”
沈沅钰模棱两可地道:“我想老太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咱们都是些闺阁女儿,这些事儿也轮不到咱们管,五妹妹,你说是不是?”
沈沅依明知道沈沅钰知道事情的原委,不过沈沅钰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强求,两人便把话题岔开,只说些衣裳饰之类的,在路口分手,沈沅钰道:“长日无聊,五妹妹有空不妨多去我那儿坐坐!”
沈沅依点了点头,“自然要去叨扰三姐姐!”两人这才分了手,各自回房。
沈沅钰回到长乐堂刚刚坐下,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道:“七小姐来了。”
沈沅钰微微一愣,自从在老太君的寿宴上,她把沈沅璧收拾了一番,沈沅璧见了她就绕着走,这次怎么又自动找上门来了?
沈沅钰闲闲地道:“叫她进来吧!”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要事。
不一会儿沈沅璧就走了进来,见礼后在太师椅上坐下,丫鬟们鱼贯端上来各色茶水点心。
“七妹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这次找我有什么事?说吧!”沈沅钰懒得应付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沈沅璧本来是不想见她的,不过白姨娘那边也听说了沈泫和沈沅珍被逐出沈府的消息,逼着沈沅璧来向沈沅钰带几句话。沈沅璧是不得不来。
沈沅璧道:“三姐姐说笑了。”看到沈沅钰那冷淡的笑意,沈沅璧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只得道:“小妹今天是有事请教姐姐。昨日小妹读史记,看到齐桓公一节,说到齐襄公时,国政混乱,公孙无知杀齐襄公,自立为君,鲍叔牙保护公子小白逃到莒国。后来公子小白几经周折,返回齐国,继位成为国君,是为齐桓公。后来更在管仲的辅佐下成为春秋五霸之……姐姐,你说若是公孙无知杀齐襄公的时候,顺带着公子小白也给杀了,这世上还有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吗?”
沈沅钰静静地听着,眸子中两起两点璀璨的光芒。“妹妹这个故事好得很,姐姐受教了!”
沈沅璧听了这句话心中一松:“既然如此,小妹房中还有些事要处置,就不耽搁姐姐的时间了。”说罢就起身告辞。
沈沅钰也不挽留,道:“彩鸾替我去送送七妹妹!”
沈沅璧前脚出了房门,彩凤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和七小姐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沈沅钰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平日里不读书,连这么浅显的意思都不懂。我和七妹妹说的很简单,不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十个字而已。”
彩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近沈沅钰请了专门的先生教身边的丫鬟们读书识字,彩凤却不是读书的料子,很是有些厌学。为此还被女先生打了几次手板子。
彩凤还是十分不解,“你们刚才说了半天,哪里有提到过这十个字啊!”
沈沅钰伸出手指头一指戳在彩凤的脑门上,“让你读书你还不愿意!再这样下去以后被人卖了还要帮着人家数钱!去把那件灰鼠皮的大毛衣裳拿过来,我要到前院去见爹爹!”
彩凤更加奇怪了,“小姐不是刚才才去给老爷问过安的吗?怎么才一转眼就又要过去?”
沈沅钰笑着解释道:“白姨娘给咱们出了这么大一个题目,总得让爹爹参详参详,拿个主意才好啊!”
彩凤头上三条线,简直晕头转向了,“小姐,您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来的明明是七小姐,您怎么又扯到白姨娘那去了?”
沈沅钰看见她满脸纠结的小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傻丫头,你也不想想,七妹妹是个什么货色,能说的出刚才那一番话来吗?必定是白姨娘教的。没想到白姨娘一个平民之女,居然还精通史籍,我真是小瞧她了。”
自从鸾娘死后,她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府里少了小二房一家子,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再也不用每天防着算着,害怕一不小心就着了小二房的道,连累父母和妹妹了。
彩凤苦着脸去拿了沈沅钰的大毛衣裳,一边服侍沈沅钰穿上,一边暗自想着,看来自己以后是要努力读书了,连小姐说的话都听不懂,以后还怎么在小姐的身边伺候?
沈沅钰并不知道一个小丫鬟的烦恼。就算知道了,也顶多不过一笑而已。她带着彩凤和彩鸾到了外院书房。沈昀正要出门访友,见女儿去而复返,有些奇怪。又见沈沅钰挥退了下人,沈昀便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
沈沅钰就把沈沅璧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对沈昀说了一遍。然后对沈昀道:“白姨娘的意思爹爹以为如何?二叔论才学,论能力哪里能比得上父亲,族中之所以有人支持他当宗子,不过就是看他有个还算出色的儿子罢了。如今沈泫被配到沙县,只要派个杀手杀掉他,对小二房便不啻于釜底抽薪,到时候宗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姨娘也必然是这个意思。她虽然不喜欢沈沅钰母女,可是毕竟她也是小大房的人,她也希望小大房能够继承沈氏基业,沈昀能够当上宗子。如今这局面纷乱复杂,她却一眼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连沈沅钰也不得不佩服她。
沈昀一只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沈沅钰在一旁诱惑道:“这次的确是个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沈泫和他们已经结下了死仇,鸾娘又因他而死,沈昀派出刺客刺杀他,沈沅钰是绝对乐见其成的。而且先玩儿过界的是他们小二房,小大房顶多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她向来就是恩怨分明的人物,绝不是那等只知心软的圣母小白花。
沈昀霍地站了起来。“此事不妥!若是咱们也这样做了,那和沈泫他们还有什么分别?”他看了女儿一眼,神色渐渐坚定起来:“何况若是我凭借这种手段坐上宗子之位,若是将来事情败露,我还有何脸面管理族人?想作兰陵沈氏的宗子,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登上宗主之位?”
沈昀毕竟是骄傲的。他对沈泫也是恨之入骨,可是却不想用这种阴谋手段铲除他,因为那毕竟也是他的侄子。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沈沅钰点了点头,她其实觉得有点儿可惜,不过这件事既然交给了父亲决定,父亲无论怎样决策他都不会反对。
沈昀却想起她刚才那句话,“你是说璧儿的那句话是白氏教给她说的?”
沈沅钰定定地看着父亲,“七妹妹才多大一点儿年纪,能把整件事情想得这般透彻?必是白姨娘无疑!”
沈昀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白氏……不是那样的人!”这种心机和谋略,想想就叫人胆寒,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难道竟是这样一个人?
沈沅钰哂笑了一声。沈昀并不是个笨蛋,反而他十分精明厉害,可对着白姨娘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为自己生儿育女,在正妻一病不起的时候,能帮着自己管理后宅,也就是如此而已,从未觉得她是一个多么有心计有手段的人。
单凭这一点,就可见白姨娘的手段了。
沈沅钰微微一笑,道:“白姨娘是什么样的人,父亲日后慢慢看,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昨天那张永受刑不过,把什么都招认了。可有一件,挑拨祝姨奶奶在我的燕窝粥里下毒这一宗,他却没有认。既然他什么都肯招认,这件事若真是小二房策划的,他没有理由不认下,所以我觉得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绝不是小二房。那么爹爹您觉得,这个府里,除了小二房,还有谁最恨我呢?”
这种背后下绊子使阴招,用别人的刀除掉挡着自己路的人,太像是白姨娘的做派了。沈沅钰不得不怀疑白姨娘。只可惜,对方太狡猾,没有留下一点儿线索,沈沅钰也只能怀疑。
沈昀一震道:“你是说,是白氏……这……”他还是无法相信白氏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沈沅钰回到建康之后,一直没有在父亲面前提起过白姨娘,也没有揭穿她的假仁假义,就是因为不知道白姨娘在父亲的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现在看来,她的谨慎是对的。
沈沅钰笑容十分苦涩:“难道父亲以为我们母女与白姨娘和她生的几个子女,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的亲如一家吗?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您也不能否认,白姨娘是有这样做的动机的吧!”
沈昀不由语塞。
前院沈弘的书房,一个黑衣人站在沈弘的面前恭谨地汇报道:“老太爷,属下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密切注意着大老爷的书房和长乐堂的动静,直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现他们派人去追踪大少爷!”
沈弘面色微微缓和,“很好!继续监视,一旦有什么动静,要第一时间报我知道!”
“是!”黑衣人恭谨地行了一礼,然后走了出去。
黑衣人刚一出去,屏风后面就绕出一个人来。“大老爷倒是宅心仁厚,这么好的斩草除根的机会也肯轻轻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