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棠随口就嗯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着呢,嗯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瞪的溜圆:“你说什么?”
石嘉信犹豫了一下:“我说的你都听到了。”
季棠棠本能地反驳:“你怎么不去呢?你不是也能装成流浪汉吗?”
“如果我去了,可能跟尤思双双死在那,你去了,却可以把她带回来。我如果有你这样的能力,也不会求你出头了。”
季棠棠头大如斗,如果不是顾忌在石嘉信面前的颜面,她真想摔它几十个锅碗瓢盆:能力!狗屁的能力!她现在除了视线能打个弯之外,她还有什么能力?她又不考四级、六级、公务员!
石嘉信盯着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怎么来的,所有的盛家女人都一样,化解怨气,然后一点点开启潜能。任何责任都不承担,就算天赋异禀,终其一生,也只不过跟普通人无异。”
季棠棠心里一突:“依照你的意思,盛家的女人是先化解怨气,然后得到能力的提升——如果说,我化解怨气的方式是错的呢,也能得到能力的提升?”
石嘉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化解怨气的方式有什么对错?对怨灵来说,重要的是结果。所有的怨灵都希望血债血偿,只不过盛家这样的家族,一贯标榜仁义道理,拉不下脸来做那些以杀止杀的事情而已,但是也有不管那一套的,就好像盛影,化尸铃到了她手里,还不是一样是杀人利器。”
季棠棠一颗心跳的厉害,她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这个化尸铃,听起来这么邪乎,盛家居然有这么邪乎的铃铛吗?”
石嘉信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也多少猜到了盛清屏并没有给季棠棠讲太多盛家的事情——这一点从她对招魂的细节相当不了解就能看出来,二来毕竟有求于她,既然她问,也就只得耐着性子给她讲:“化尸铃只是名字听着邪门,从古到今,总是有一些因为特殊原因尸体不能归葬的人,比如那种因为山难,身体埋了一半,又救不出来,常年曝尸在外的,化尸铃可以化其整尸,跟火化也没什么两样;又比如那种出了事故尸体四分五裂找不着的,只要能找到尸体的一部分,化尸铃就能借着感应将其它的部分一起化掉,对死者来说,类似于全尸而亡,也是个安慰。当然,所有的铃铛都能杀人,这只看主人要它做什么而已。”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但是盛影使化尸铃,轻而易举,不像我吩咐路铃,总要费好大功夫。”
她语焉不详,不尽不实,其实她使唤路铃哪是“费好大功夫”,根本无从着手才是。
石嘉信一点都不奇怪:“这是当然的,盛影使化尸铃,七八岁时就开始了,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经验。你妈妈出逃在外,生活在普通人中间,做事总要顾忌,我想你接触路铃也没那么久,使唤起来,总会费劲一些。”
季棠棠不说话了。
跟石嘉信聊一聊,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她的能力,的确是在启用路铃之后一点点显示征兆的,用鬼爪杀人当然不可能是化解怨气的正确方式,但是石嘉信说的也在理,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怨气之所以存在,必然是怨念极大,先不说血债血偿这种手段为现代法理所不容,牵涉到鬼的怨气,他们哪里会理那么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的确是化解了怨气,得到了些许回馈。
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不断化解怨气,她会不会就变成电影里超人一样的人物了?秦家是不是也顾忌这一点,不敢放任她的“成长”,因此决定在还可以制住她的时候下手?
所以石嘉信的建议,虽然无赖,但可以考虑,更何况,依着石嘉信所说,小货车开往的方向,会经过雅丹魔鬼城,而在她梦里,那个女人出事的地点,也恰恰就是雅丹魔鬼城。
她这一去,不只为尤思,更为了那抹撞铃的怨气,如果可以化解那个女人的怨气,自己的能力,会不会再次的,会有相应的提升呢?
这对她来说,太重要了,一直一个人,无依无靠,处境又这么凶险,再多的钱,再多的朋友,都没有比给她多一点的能力来的重要,她当然讨厌路铃给她带来的这种命运,但是那天晚上,如果没有召唤出路铃,岳峰是不是就会被撞死了?
依靠任何人都没有依靠自己来的稳妥,按照石嘉信的想法去做,固然是有风险的,可是能力若是来的稀疏平常,也就不是什么叫人企羡的能力了。
迎着石嘉信殷切的目光,季棠棠平静地问了一句:“那你怎么谢我呢?”
石嘉信长长舒了一口气:“你开条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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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和毛哥他们正聊着,听到里屋门响,石嘉信先出来,他对季棠棠说了声“那晚上见”,冲着岳峰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没有别的话,直接离开了。
岳峰虽然惊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身边的沙:“棠棠,过来坐下,给你看个新鲜的。”
季棠棠嗯了一声,过去在岳峰身边坐下,一抬头看到神棍挤眉弄眼的,神色怪的很:“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毛哥有点尴尬的笑,神棍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小棠子你知道吗,小毛毛他不是普通人!他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世秘密,你猜他是谁?”
季棠棠还没来得及猜呢,神棍这个憋不住话的已经激动万分地揭秘了:“他就是铜锣湾的扛把子!毛浩南!”
话刚落音,毛哥一脚就把他从沙背上蹬下去了:“你古惑仔看多了是不是,少给老子改名字!”
岳峰忍住笑,对季棠棠说了句:“过来看。”
他拉过毛哥的胳膊,把袖子往上撸了撸。
季棠棠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毛哥手臂上靠下的地方有个纹身,飞天。看得出是后来处理过,似乎是想洗掉,但是没成功,依旧留下了大致的轮廓形状。
毛哥嘿嘿笑着,又把袖子撸下去:“棠棠没想到吧,你毛哥早些时候,很是做过些见不得光的事。”
季棠棠忽然就想起刚到尕奈的时候,她向毛哥问起岳峰他们是做什么的,毛哥当时回答说,外头三教九流的路数多得很,哪一行都大把钱赚,不一定要累死累活。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有了帮派的名字了,我那时候二十出头,没什么文化,在外头混着,谁赚钱跟谁走,后来跟着一帮人贩假烟,烟丝裹裹,再一包装,转手就是百倍的利润,那一阵子真是赚翻了。”
“就是那阵子纹的身,大家还像模像样誓什么有钱同赚对外一心,后来加入的人多了,渐渐惹人注意,被公安抄过几次,用句不怎么合适的话说,那叫在斗争中积累经验,一次两次的,就不是散兵游勇了,有制度有规模,也晓得展内线什么的了。”
说到这儿,毛哥停顿了一下,从怀里摸出烟点上,吸了好一阵子,才叹了口气继续讲下去:“我就是那个时候觉出不对劲儿,觉得这路越走越歪,迟早把这一百好几十斤送牢里去,起了退出的意思,也阖该那时候运气好,团伙里头内讧了。”
“原因吧听说过一些,大致就是当时的头为了要不要做大起了分歧,所谓做大,也就是胆子更肥,更目无王法,但是总有人希望安稳些的,最终起了冲突,最严重的时候拿刀互砍,死了十几个人,被公安狠治了一次,我们这种有退出之意的小喽啰,都是趁着那个机会洗手的。我害怕留在这被清算,跑到四川待了不少时候,包了工程做,全国各地瞎跑,玩了不少地方,觉得这种生活也挺适合我,所以早两年去尕奈,开了个旅馆,虽然不怎么赚钱,至少安逸。”
说到这,毛哥又沉默了,直到烟头上的烟灰积了一大截子掉下来,他才弹了弹烟身长吸了一口:“这一晃得有……近二十年了,咱们先不说它合法不合法,是不是黑社会,一个帮派存在了二十年,经营到这个规模,市面上瞒的没什么风声,这得多大本事啊。峰子你小子这回是命大,听你毛哥一句,东西收收立马跑路,别留在这晃来晃去的让人惦记着,万一人家再给你来一次,骨头都给你碾碎了。”
岳峰悻悻:“我怕他个球!”
嘴上死硬,心里也知道这趟跟之前不一样,没再多说。
毛哥说:“为了稳妥起见,反正行李也收来了,医院别回去了,你要么回家好好养你的腿,要么跟我回尕奈养一阵子——不过那太冷了,老不适合的。你不是有个朋友在敦煌吗,车子就让他给你照应着,修好了你再来开回去,修不好干脆拆了卖在这,也能回点本。”
神棍也对未来做了一下打算:“小毛毛我就不跟着你了,我已经有了下一个目的地了。哎你知道河南那个闹鬼的风门村吗?据说那里有一把太师椅,我决定去坐一坐。”
毛哥又抬头看季棠棠:“棠棠,你去哪啊?”
季棠棠没想到聊着聊着就成了各奔东西的陈词会,被毛哥问的一愣,顿了顿低下头,轻声说了句:“我还没想好呢。”
毛哥说:“刚岳峰跟我们说了,那个叫什么石嘉信的……他女朋友是不是叫人给绑了?你跟他在里屋那么老大时间,是说这事吗?他怎么打算,准备报警吗?不过棠棠,我得提醒你一句,这种案子报警,一般没什么下文,他们在公安系统多半也是有人的,三拖两拖的敷衍,就把这案子拖成悬案了。”
季棠棠说得艰难:“我们打算……自己想想办法。”
毛哥好像并不很吃惊:“这也随你们,棠棠,我是看出来了,你跟他的来历,都很有点蹊跷。我估计着,你们都有点能耐……反正你们也不愿说,随你们吧。”
岳峰沉默了一下,忽然问季棠棠:“你们想的什么法子?”
季棠棠猝不及防:“啊?”
“商量了那么久,还要晚上见,商量出了什么法子?”
眼见瞒不住,横竖也没打算瞒,季棠棠只好把能说的都给说了。
毛哥听到一半就彻底懵了,他看外星人一样看季棠棠:“卧底啊?长脑子不长啊,你以为拍戏啊,棠棠我跟你说,玩笑不是这么开法的。”
季棠棠没说话,毛哥越想越慌:“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我跟你说,警察跟这种团伙干,都要死不少人的,你们俩谁啊?超人啊?我听峰子说过,知道你有点功夫,胆也大,但你那几下子到人家那算什么啊?你以为拿砖块砸是么,人那铁定是真刀实枪的啊。”
他说着说着就推岳峰:“峰子,你说句话啊,别我一个人在这瞎嚷嚷啊。”
岳峰冷笑:“我说什么啊,人家主意多大啊,一出一出跟唱戏似的,你让我说什么啊?”
季棠棠早猜到岳峰要生气,低着头不吭声。
岳峰说着说着就来火了,他说:“我真是想不通了,这世上怎么就能有这样不知死的人呢?是谁早上被救护车拖到医院去的啊,啊?”
毛哥劝他:“你别急火急火的,好好跟她说。”
“怎么好好说啊,跟有脑子的人才能好好说啊。正常人撞了墙,知道那玩意儿硬,以后就不去撞了,她这种的,那是坚信自己脑袋长的硬,那是一定要把墙撞个窟窿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