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出了事儿,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不美丽了。
他们都是铁匠铺的员工,要指着铁匠铺糊口。
但李元庆并没有直接追责,反而承诺奖励,这让在场的人们安心不少,纷纷开动起脑筋,想办法大家伙度过难关。
这时,一个老匠户道:“大人,小老儿也感觉,可能就是铁料的事儿。要不然,鸟铳不会炸膛。小老儿虽不是打制鸟铳的行家,打铁却是已经几十年。不会错的。应该就是铁料的事儿。很可能,是当时炼这些铁料的时候,哪个地方,出了纰漏。”
一个年轻的匠户也道:“大人,小的也同意王老爷子的说法。之前俺们也打制了不少鸟铳,都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您看,这铳管炸的这么厉害,火门里火药很少,就算炸膛,也很难炸成这样。这铳管倒不像是铁料打制,好像是冰的一般,一碰就碎了。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但谁却也说不出确切的毛病。
李元庆却稍稍放松了一些。
人们敢说话了,即便找不出毛病,但却也是个好兆头,起码人心稳住了。
“大伙儿不要急。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想办法。我还就不信了,这点小事儿,能难住咱们这么多人?”
这时,一个矮瘦的小学徒道:“大人,小的,小的好像想明白了一些。”
这小学徒大概十五六岁,身高不到一米五,非常的瘦弱,就像一根小萝卜苗,风一吹就要倒。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抽动了下流出来的鼻涕,有些胆怯、却又充满希望的看向了李元庆。
李元庆不由一笑,“这位小兄弟,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便是。不要怕,就算说错了,晚上我也请你吃饭。”
李元庆的柔和近人,让这小学徒大为感动,眼泪都要流出来,他畏畏缩缩半天,这才小心站到了前面,结结巴巴对李元庆和众人解释道:“大人,诸位,诸位叔叔伯伯,小的以为,这,这可能不是铁料的问题,而是火候的问题。”
他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阵低声议论。
杨老爷子道:“曹铁锤。你爹手艺是不错。可你小子半分他的真传也没学到。大人虽然不怪罪你,但话你可不能乱说啊。”
李元庆没想到这小萝卜苗,竟然起了铁锤这么个名字。
虽然对这小孩子没有报太大希望,但他既然努力的站了出来,李元庆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摆手对杨老爷子道:“杨老爷子,不要急。听他说完。”
小萝卜苗曹铁锤不由大为感激,赶忙跪下对李元庆磕了个头,这才快步跑过去,捡起一块鸟铳残骸道:“大人,小的学艺是不精。但小的从小就看我爹打铁。我记得,有一次我爹说过。冬天打铁,可以用碳,但春夏秋,最好不要用碳。尤其是打制刀剑,那一定不要用煤。”
他越说越镇定,抬起半截铳管,让众人看看,又道:“大人,众位叔叔伯伯,我不知道你们见过倭国的刀么?我小时候,我爹无意间得到过一把,非常喜欢。他说,那是他见过的最坚固、最锋利的刀。正巧这把刀的主人,刚从倭国回来。我爹就问他,这把刀,那些倭国人是怎么打的?”
到这时,众人都被曹铁锤的话吸引,纷纷竖起了耳朵。
“那人说,倭国人连风箱都没有,就是拿木炭和锤子,一点一点敲出来。我爹当时也不懂。但后来,他又得到了一把建奴的刀。这把刀很糙,却是比我爹打制的刀剑都要锋利。我爹还没弄明白。又过了好几年,我无意间弄坏了我爹的炉子,我爹不能烧煤了,只能烧木头,反而打制出来的刀,比平时的要锋利不少。”
曹铁锤说到这儿,徐良忽然用力一拍脑门子,兴奋的大呼一声,“大人,大人,我想明白了。铁锤,你这孩子,你真是,你真是,谁说你傻啊。你比谁都灵透。”
众人都不知所以,杨老爷子也莫名其妙,忙道:“徐良,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良笑着看向曹铁锤,“铁锤,你来说吧。”
曹铁锤却腼腆一笑,“徐大叔,我,我可说不好,还是你来吧。”
说着,他忙缩到了徐良身后。
徐良看了看李元庆,李元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徐良忙道:“铁锤说的不错,不是铁料的事情。是咱们火候没有掌握好。事实上,也不是咱们火候没有掌握好,而是,打这铳管,不能用煤。”
杨老爷子忙道:“徐良,这,这是为何?”
徐良拿起曹铁锤刚才丢下的半截铳管,敲了敲道:“你们看,这铳管不像是铁打的,倒像是冰的。这是因为,煤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冬天,因为天冷,火候要烧很长时间,才能烧上来。这段时间,就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烧没了。但这几天,天气暖和了。火不用烧这么长时间,咱们便直接下铁料了。脏东西没有去掉,融进了铁料里。这一来,即便打出来的是精铁,自然也不会坚固到哪里去了。”
李元庆这时也想明白了过来。
此时毕竟不是后世,设备那么先进。
煤里面含有很多化学物质,比如磷,没有足够的隔离设备,直接拿来炼制精铁,这些物质,很容易直接跟铁料生化学反应,产生杂质,降低精铁的纯度,从而使得精铁的强度大大下降。
而用传统的木炭打制,看似古老而费力,却反而没有这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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