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了努嘴,指着在场上吹哨的乐道:“那是本率的军法吏,有他在场上裁决,我看谁敢乱来!”
章邯点了点头,这时候又一声哨响,下半场比赛开始了、
章邯一开始也只是看个热闹,看着东门豹等人抄了球,然后摔爬跌倒,被一群防守的人层层叠叠压在身下,也能让他乐得哈哈大笑。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双方一次、两次、三次进攻,一次次消磨,一寸寸推进。看他们第三次进攻距离底线还十步眼看没戏时,忽然送出一个传球绝处逢生,看他们在还有一步过线时,忽然被对方死死按住,功败垂成。看他们在屡次失败后,十个人如何聚集在一圈,商量如何防守,然后抱着对方臂膀出怒吼,再气氛肃穆地,预备下一记开球……
看着这一切,章邯只感觉自己已经看入迷了。
又一次漂亮的连人带球入网,围观众人再一次出欢呼,这一回,连章邯也忍不住站起身来,为他们拊掌而赞。
“我曾在新郑城看人角抵为戏,也没有今日一半精彩!这才是真正的军中之戏啊!”
不对,这“足球”似乎并不仅仅是一种军中之戏那么简单。
章邯若有所悟,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强的既视感了,全队在“什长”的指挥下,各自承担着挡、跑、扛的责任,有人牺牲,有人倒下,有人接过球继续前行,只为了将它重重掷到底线。
他竟隐隐感觉这戏耍里,竟还隐藏着一点……兵法?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章邯一人,在全场比赛结束后,众人纷纷向获胜的一方恭贺时,后方却有数名传令兵大呼道:“王将军到!”
……
能被称之为“王将军”的,全军只有一位,围观的秦卒们,满身大汗还来不及擦拭的球员们,都纷纷下拜在地,恭敬地看着那位方才一直坐在不起眼的一脚,在都尉李由亲自陪同讲解下,看完了全程的老将军……
黑夫也拜倒在地,抬头间,却见众人普遍的黑衣黑甲中,有一点斑白,王翦将军就像一位普通的老军头,穿着一身寻常的布衣,唯独头上的巍峨鹖冠暴露了他的身份地位。将军曾经高大的身躯已经萎缩了不少,但一眼扫过便能让三军顿的气势,却未减半分!
“二三子今日之戏,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王翦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他让众人免礼,而这句话,亦是自内心的。
和章邯一样,王翦最初只是出于好奇和看热闹,想瞧瞧这“足球”是何等游戏,能风靡南郡兵,让数百上千人站上半个时辰观看。
以王翦的眼光和阅历,这游戏看上去很简单,就是传、挡、跑、投,没有复杂的规则,其时而激烈,时而沉闷,时而纠结,场上二十人相互防守牵扯,或狂飙突击,或泥足深陷,跌撞蹒跚。
但看到后面,他却猛地从这百步见方的小小草坪上,窥见了一丝金戈铁马之意!
肉体和智慧,剧烈地碰撞,空间推进、全队协作、寻找空位、一击到位。万军从中憋屈淤积,一道闪电劈开层云,那种感觉,王翦再熟悉不过了。
是的,他恍然大悟,这才不是什么足球,这是是兵法,是自己经历过无数次的军争啊!
五名甲士排成一排阻挡对手,两翼却有突骑猛地突进穿插,指挥官指挥着众人,以正合,以奇胜。
从短短两刻的对抗中,为了战胜对手,兵卒们用了很多法子,从进攻中,王翦竟看到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从防守中,还看到了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
兵法中的东西,兵势、虚实、军形、九变,似乎都浓缩在里面了,那二十个人只是普通兵卒军吏,当然不懂兵法,他们只是玩这游戏时间长了以后,下意识地在做,因为这世上,本就是先有了战斗对抗,才有了总结其规律的兵法。
但想出这游戏的人,定然是个懂兵法,知军争的!
王翦的目光,在众人之中扫视。
“率长黑夫,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