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弯新月挂在天边。雨后乌云散开,银白的光华穿过枝柯的间隙,斑驳错落美如仙境,更衬得树下女子如谪仙一般出尘绝俗。
樊禅站在树下,听夜虫叽吱低鸣,枝丛和着风沙沙作响,眼里却没有焦距,正想着什么出神。可这一想,似乎思绪就有些拉不回来了。许多莫名的感触,如潮水般漫涌上来。
她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离开父母,离开云踪国的那一天。那时正是寒冬下着大雪,而她还没能化形,甚至还没有长出灵根,只是一只毛茸茸的幼兽,在风雪里匍匐前行,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然后她最后一次回头往封天门看去,就看见了足迹延伸的远处,那两个身影还依偎在原处眺望着自己的方向。漫天雪花模糊了视线,她第一次感知到了那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可是她没有停住脚步,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片土地。因为这是龙獒一族的宿命,她抗拒不了。
她去到了一个陌生的仙山灵域,认识了霁凝,过了不久却又离开,然后在一次意外中被司徒虞救起,跟随着去到三重天界,在那儿经历了许多事情。可终究那里不是她的归宿之地。三界大劫后她得以化形,就下界来到凡间修行,去了许多地方,才最终暂居在了这片静谧的山域里。
仿佛是想逃离什么一样,她一直在漂泊,心亦如是,从未真正安定下来。
可是当那个下雨的傍晚,她将路边受了重伤的猫抱起时,她就隐隐有所预感,自己的生活,或许会有所改变了。
然而她没想到,这只猫竟是魔界公主。风口浪尖上的人,身后牵扯的是难以估量的纷繁关系。这一场相遇是缘是劫,如今已经难以说清。
“我该怎么做呢……”许久后,一声低喃在安静中响起。樊禅稍稍仰头,眼眸里映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却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一阵熟悉感猛然袭来。
“三儿也开始有烦扰困惑之事了么?”身后那人轻声开口,带着些许戏谑的轻松口吻,却叫她浑身一震,讶然睁大了眸子。
“司徒……”她转身,看见一袭月白色长袍的女子颔微笑。
“你离开仙界这么久也不回去看看,我便来这儿看看你了。”司徒虞悠然走到旁侧石桌边,拂袖而坐,姿态神情依旧那般清洒优雅,“却不巧,碰见你有心事。”
樊禅从惊怔中回神,抿了抿唇,默然转开视线。
“噗。”那边的人却笑了,“啧啧,还是这么不坦率啊。可我身为姻缘司,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正为情所困呢,三儿。”
“没有。”樊禅淡声反驳。
“没有?”司徒虞桃花眼角轻轻一睨,“我前几日可是听说你快要做魔尊女婿了。”
这句玩笑话叫樊禅皱起了眉:“谣传而已,我跟勾月并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之间,再平常不过。”
“是么。那你好好回想一下你跟她是如何相处的。”司徒虞意味深长地低笑了一声,停顿许久,才幽幽道:“试想换了一个人与你这般,你还会觉得理所当然,只是平常么?”
话音落下,只见眼前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山道上,一身红艳的尹泊燕抱着她的手臂对她撒娇:“樊禅我走累了,你抱我好不好。”
院门外,尹泊燕拉住她的衣袖,小心翼翼道:“还在生我的气么,我错了嘛。”
屋顶上,尹泊燕坐在她身旁,似嗔似怨:“你竟然为了别人凶我……就算是我做错了你也不许凶我,要哄,知道没有!”
某个夜晚,尹泊燕爬上她的床,羞涩依偎在肩上:“樊禅,今晚我要跟你睡一块儿。”
……
简直是够了……樊禅转开眼不忍再看下去。那些都是曾生在她和勾月之间的情景,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尹泊燕平日里不正经(没节操)惯了,这般替换竟觉得没什么违和感。
“还不够明显是么。”司徒虞看出来了,森森一笑,随即一挥手,画面就变了。出现的是勾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只见勾月抱着男人的手臂:“摩飒,我走累了,你抱我好不好。”
勾月拉住男人的衣袖:“还在生我的气么,我错了嘛。”
勾月似嗔似怨:“竟然为了别人凶我,就算是我做错了你也不许凶我,要哄,知道没有!”
勾月爬上那男人的床,羞涩依偎在他肩上:“摩飒,今晚我要跟你睡一块儿……”
一片落叶被风卷起拍在了轩窗上。屋子内,屏风后头,躺在床上的人从梦里惊醒,睁开了眼。恍惚了片刻,意识渐渐回落清醒,樊禅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揉揉眉心,仍觉得有些疲惫。
原来是梦啊……却如此真实,好似真的生过一样。
不自觉地看向屏风外边,桌子上的清灵钵依旧安静摆在那儿。但钵是空的,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放在薄被上的手紧了紧,最后起身披一件外袍,推开了门。
雨后空气湿凉,院子里积了些深浅不一的小水滩,花树枝丛上不时还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