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里位于沙陵县北,以一片榆树林得名,早在秦时就有边民在此定居。
天色渐黑,火光一点点熄灭,二十多户人家也陆续没了人声。
在榆里以西两百步外,有几座废弃的木屋,高大的榆树矗立在木屋四周,遮住藏在屋后的三辆大车。
“季孑,说好今日接人,如有差错,你可知道方伯的脾气!”一名身着皮袍、眼露凶光的恶汉骑在马上,不善的盯着缩在车旁的麻衣男子。
被恶汉连名带姓的喝斥,季孑半点不见愤怒,反而露出笑脸,做出谄媚的样子,口中道:“方伯何等威名,我怎敢说谎?只是近年乡中都造土垣,榆里也不例外。同他邻住得近了,想要把人接走,不如之前容易。需得多加小心,方不会引来旁人注意。”
恶汉哼了一声,不耐的按住刀柄。
“我上次来,尚无这片土垣。”
“可不是。”季孑也是满脸晦气,啐了一口,“都是临乡的赵氏小儿想到这样的法子,有土垣的都增高,没土垣的也有样学样,一片片的造起来。听说有的里还造箭楼,日夜都有人看守。”
“赵氏小儿?年龄多大?”恶汉眼眸微闪。
猜出恶汉的企图,季孑吓了一跳,连忙道:“那小儿可不是一般人,他父曾为太守宾客,沙陵县功曹,还曾斩杀匈奴什长。身后留给那小儿几百亩地,还有世袭的军功爵位,更有十多健壮奴仆,最好莫要打他主意!”
“鼠胆!”恶汉讥笑一声。
他随方伯行走各郡,医、商贾、百工乃至良家子都掠过,别说这小儿的父亲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只要真想掠走,也不是没有办法。
前岁趁匈奴袭边,他们可是干了一笔大的,除了边民,还掳走不少边军的儿女,运到他郡卖出,赚的相当不少。
恶汉早已泯灭人性,为掠卖-人口,杀人放火的事都没少干。
商队中还有数名妇人,行事比他更加凶狠,去岁卖出高价的采桑女就是被妇人掠来。有女子想要逃走,竟被妇人关起来活活饿死,还把尸体带到其他女子跟前,威胁想要逃跑,这就是下场。
“真是可惜,要不然,还能多得一匹绢。”恶汉自言自语,丝毫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季孑看到他的表情,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夜色渐深,里中的守门人小心点燃火把,朝距离最近的几户人家挥动两下。低矮的院墙内,负责把风的妇人拿下门栓,朝着身后的男人摆摆手。
男人转身走进屋内,移开地面的水缸,掀起藏在下面的木板,现出一个幽暗的地窖。
地窖内,七八个少女靠在一起,年龄大的挣扎着靠前,将几个小的护在身后。少女们都被反绑双手,堵住嘴。见男人露面,都是眼带恨意,恨不能一口咬断男人的喉咙。
见多了类似的情形,男人丝毫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取来木梯,让妇人在上面看守,自己下到地窖中,用短刀-逼迫少女们爬上木梯。
“都快点!”
少女们一个接一个走出地窖,打头的两个对视一眼,一个猛然撞向看守的妇人,另一个挣开早就磨断的绳子,不顾血肉模糊的手腕,一把扯开嘴上的粗布,不顾一切向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妇人和男子都是大吃一惊。
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妇人就要抓住逃走的少女。
不想又有一名少女扑上来,挣开绑手的绳子,拼命抱住妇人的腿。有个五六岁的女童,害怕得全身抖,仍是带着满脸泪水,狠狠咬住妇人的手腕。
“快,梯子!拿走梯子!”
见男人要爬上来,还在地窖下的少女一起扑上来,将他从梯子上拽了下去。不顾被掰断的胳膊,大声道:“别管我们!能跑出一个是一个!”
“不行!”
一个少女看到靠在墙角的柴刀,快步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来,高举过头,狠狠砍在妇人身上。
妇人一声惨叫,再不如之前挣扎得用力。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举着柴刀的少女双眼赤红,如凶狠的母豹子一般,冲回到地窖边。
她的阿翁和阿母都死在匈奴人手里,族人也都死绝。她和阿弟来云中投亲,不想却一头进了狼窝。她的亲舅父抢了他们仅有的铜钱,随后将他们卖给了这个恶人!
阿弟要带她逃走,被这恶人现,一顿拳打脚踢,当日就没能熬过去。
她恨!
她要这对豺狼的命!
少女抓紧柴刀,见男人又爬上来,没有任何犹豫,狠狠一刀砍了下去!
“啊!”
伴着男人的惨叫,几根手指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木梯。
逃跑的少女冲出院门,大声叫着救命。
临近几家先后亮起灯火。
有人披衣出来,见少女求救,登时脸色一变。却不是伸出援手,而是要捂住少女的嘴,将她再拖回院中。
“唔——”少女惊恐至极。
又有两名少女跑出来,现眼前的情形,不顾一切冲上前,将手里的碎陶片狠狠扎进村人的大腿。
“恶人!”
“不得好死!”
吵嚷声打破夜间的宁静,见对面的邻中亮起火光,被少女缠住的村人不由得面露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