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岁杀人,流窜郡边为贼。迄今十五载,手中人命没有一百也有九十,自该偿命。今能以罪诱匈奴,偿我之罪,实莫大之荣,县令尽管取去!”
“善!”县令走到刑徒面前,亲持酒盏,同刑徒共饮。
连饮三盏,刑徒退下沐浴更衣,其后腰佩宝剑,挂绶带坐于堂内。府内仆役护卫,除少数几人,均为刑徒假扮。
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辈。
然出身边地,见多胡骑凶残,只要面对匈奴,盗匪亦肯舍弃性命。就如当年沃阳一场大火,抓着胡骑跃入火海的百名刑徒一般。
一切安排妥当,县尉召来市吏,伺机给聂壹送去消息。
获悉计划将成,聂壹假做同人接头,让监视的胡骑知晓良机已到。当夜潜入官寺,由潜藏在内的仆役暗中接应。
“哺食中下药,事已成!”
借仆役带路,一行人在府内畅行无阻。行至书房,看到昏迷的县令,查看过宝剑绶带,确认无误,由聂壹执刀,当场斩下人头。
众人搜寻府内,现昏迷的仆役都是一刀毙命。
后宅中的女眷亦是重刑妇人假扮,未曾被药迷晕,遇胡骑闯入,用匕割断一人喉咙,扎伤另一人的肩膀,拼命奔出房外,纵身投井。
后院闹出的动静不小,聂壹匆匆赶来,腰上悬挂染血布袋,里面正是“县令级”。
胡骑心中恼恨,知晓事情不能耽搁,背起死去的同伴,和聂壹一同来到前院。
为的胡骑打了一声呼哨,举臂接住一只黑鹰,将绶带和一只人耳绑到鹰腿上,继而将鹰放飞。
县令级目标太大,难免被人现。不如等大军抵达,当面献给大单于。
“县武库有一队驻军,我等携此级前往,同其讲明厉害,迫他们投降!”
聂壹手持短刀,满面凶狠。
众人离开官寺,趁夜色往县武库奔去。
他们离开不久,后院井下突传一阵响动。
未几,一双手抓牢井缘,之前投井的妇人攀出井壁,跃身翻出井口。落地时,身上的绢衣尽已湿透,鬓散落,很是狼狈。
妇人快步回到屋内,扯掉累赘的长裙,取出一件男子的短褐,利落套在身上。撕下一条布,将束在脑后。
穿过前院时,见到倒伏的尸体,妇人脚步微顿,狠狠咬牙。
“汝等先行一步,我必多杀匈奴。有幸战死,再同汝等地下相见!”
聂壹带着胡骑奔赴县武库,成功引开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无暇关注城外异状。
胡骑急于拿下城内所有的防守力量,借机在大单于面前表功,根本不会知晓,在他们斩杀马邑县令、袭击县武库时,最后一批边军和材官悄然抵达。
汉军在夜-色-中集结,陆续藏匿于周围的山谷之中。
同时,有一支三万人的骑兵,由上郡太守李广率领,借道代郡,出边北上,配合魏尚亲率的云中骑兵,东西夹击,准备截获匈奴辎重,斩断匈奴后路。
从长安出的四营将兵,日夜兼程,终于抵达目的地。
行至城外一处山谷,赵嘉打出唿哨,魏悦和李当户同时举起右臂,大军停住,队率纷纷立起汉旗。
三声长哨之后,山谷中传出回应,埋伏的汉军现出身影。
一名身披铁甲,背负强弓的军侯迎上前,彼此确认身份,赵嘉方才知晓,眼前这位是定襄太守冯敬的从子,继他之后,新任的沙陵县尉。
“云中、定襄、雁门、上郡、代郡集结重兵,加上材官,逾二十万。”冯县尉是第二批抵达,奉命埋伏在山谷,待匈奴走进包围圈,再从金鼓出击。
出于隐蔽需要,伏击的汉军都不能靠县城太近。
赵嘉没有这种顾虑,着人往郅都处通禀之后,军令迅速下达。
沙陵步卒、云中骑和上郡骑兵陆续下马,连同羽林骑在内,分散开查看地形,彼此打出手势,快速隐去身形。
对四营军伍来说,藏在树上和草丛里不算稀奇,如沙陵步卒,直接趴在地上,还趴得天衣无缝,不踩上去根本现不了。
见步卒和骑兵一批接一批“消失”,冯县尉面露愕然,下意识揉揉眼睛。并非他大惊小怪,任谁看到这样一幕,都会对自己的双眼产生怀疑。
震惊之余,看向从马背取下斗篷,准备一起“消失”的赵嘉,以及各自组织队伍,面上波澜不惊的魏悦、李当户和曹时等人,冯县尉顿觉喉咙紧。
在赴任之前,他听过关于赵嘉的各种传言,以为必有所夸大。认为他练兵或有独到之处,但不会超出正常太多。
结果刚一照面,预想就被打破。
难怪不到傅籍之年就为郎官,短短时间内屡立战功,由四百石的县尉升任佚比两千石的步兵校尉,果然才略过人。
思及之前的念头,冯县尉心情复杂,同赵嘉三人抱拳,转身返回隐蔽处,俯身趴下,眺望夜色中的马邑县城,好胜心起,心跳略微加快,眼中战斗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