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菊说完也觉得有点儿别扭。
素来都是女子出嫁备嫁妆,他也是头一次听说男子出嫁……
出云国向来奉行男尊女卑,八皇子贺兰烨在这样的幻境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皇帝明知将他嫁去鸾凤国是践踏他的尊严,却还是这么做了。
他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可真是个薄情人呢。杀儿子,嫁儿子,一点儿都不心疼,就跟不是自己生的一样。
“呵。”苏惊羽冷笑一声,“我就盼着她什么时候启程回国呢,看我不半路上搞死她。”
“咳。”苏折菊听着她的话,只是干咳了一声,“你们要悠着些,据我所知,这位鸾凤国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功夫,想必不弱。”
“这我知道,见识过了。且,她身上还有一件蚕丝宝甲,刀枪不入,很妙的一件防身武器。”苏惊羽回想起当初在酒楼的时候,贺兰尧用银针暗算尹清罗,却被尹清罗抬袖子挡了,那银针还反弹出一寸。
她身上的那件蚕丝宝甲,可真是个宝贝。等把这女流氓收拾了,她就将她的宝甲抢来。
“蚕丝宝甲?”苏折菊揪出了这几个字眼,“刀枪不入?”
“不错,就像身上穿了盾牌,很难进攻,怎么,兄长有兴趣?”苏惊羽望着苏折菊,面上浮现一丝兴味,“这尹清罗啊,别的毛病我是不知道,有一点我很清楚,最爱男色,兄长你若是想要那件蚕丝宝甲,可以试着去引诱她,去接近她……”
“算了,不要。”不等苏惊羽说完,苏折菊便打断了,“不能为了这样一件东西出卖灵魂。”
“也不算是出卖灵魂。”苏惊羽继续打趣他,“你只要守住你的心便好,出卖的是身躯……”
“不要。”苏折菊面色一沉,“我不屑于捡别人的破鞋穿。”
“噗嗤!”苏惊羽笑出了声。
破鞋……
如苏折菊这样的冰山,竟也会这样形容一个女子。
“看来兄长也是有洁癖之人,想必以后会是个好夫君。”苏惊羽笑道,“不知你和西柚姑娘最近相处的如何?是否决定要谈婚论嫁……”
“我今早还得去玄轶司训练密探们,不能久留。”谈及婚姻大事,苏折菊似乎有些不自然,忙转移话题,“你们多保重,我回宫后依旧会帮你们打探消息,明日再过来。”
“兄长且慢。”苏惊羽见他起身,忙道,“这客栈只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点,我们要退房了,去杨家绸缎庄,短期之内应该会在那儿,你若要找,就去那找我们。”
“杨家绸缎庄?”苏折菊有些讶异,“你们还要回帝都里去么?陛下如今火气正大,必定会在帝都内展开搜捕,帝都城门如今只许进不许出,除非有特殊的身份,你们若是回帝都,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山人自有妙计。”苏惊羽笑道,“我们暂时还会呆在帝都里,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他抓到。”
“那好。”苏折菊点头,“多加小心,我先告辞了。”
苏折菊离开之后,苏惊羽同贺兰尧便静坐着等待。
等待小黑这位易容高手的到来。
昨夜逃离皇宫逃的太匆忙,没有带易容所需的物品,他们无法乔装,自然不能顶着真脸出门。
如今只是帝都被封锁,这家客栈位于帝都三里之外,客栈掌柜自然还没听到风声,若是听到了,多半要举报客栈里藏了两个逃犯。
“喵呜——”耳畔响起一声猫叫,苏惊羽转过头,便见窗户上多了一对猫爪,下一刻,一只黑猫‘嗖’地一下子窜进来。
“小蓝,过来。”苏惊羽朝它伸手。
小蓝迈着优雅的步伐到了她身旁,由着苏惊羽将它抱起来。
“阿尧,我始终觉得,皇帝服用你的血液出现反作用,是因为你的血变异了。”苏惊羽顺着怀中黑猫的毛,道,“这事若是不解释清楚,会有损母妃的清白。”
“此事光是我解释,不够,得需要母亲一同解释才可,毕竟他们上一代人的情爱恩怨,咱们不了解。”贺兰尧说着,伸出了手,去撩黑猫的胡子。
“哎哟,小蓝,跑这么快,我都跟不上……”窗外倏然间响起一道男音,带着些轻喘。
苏惊羽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便见一双手扒上了窗台,下一刻,一道黑影‘嗖’地一下蹿入。
苏惊羽抽了抽唇角。
小黑这出场方式,竟与小蓝一个德行。
然而,等小黑抬起头时,苏惊羽却唇角一抽。
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小黑,满面油光,鼻宽唇厚,鼻子下方两撇小胡子。
这长相——仿的是皇帝的兄弟之一,康王。
这位皇叔她在宫宴上见过那么几回,记住了他的样貌。
如今帝都城门被封锁,进城简单出城难,唯有特殊的人物可以出入,小黑易容成皇帝的亲兄弟,自然是很好出城。
“殿下,王妃。”小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将肩上背着的包袱放下,搁在了桌子上,“属下来给你们易容。”
“真够机灵的你,敢冒充康王叔。”苏惊羽笑了笑,随即道,“对了,母妃怎么样了?”
小黑闻言,嘿嘿一笑,“贤妃娘娘很好,王妃不必担心,昨儿半夜,月落乌啼将贤妃娘娘接过来,她问的第一句话是殿下如今安不安全。”
“是么?”苏惊羽闻言,唇角也有了笑意,转头看贺兰尧,“看吧,我早说了,母妃还是关心你的,虽然她不认同你,但她依旧心系你的安危。”
贺兰尧不语,唇角却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
约莫到了巳时,一行三人带着小蓝到了杨家绸缎庄。
苏惊羽才踏入了大门的门槛,怀里的小蓝便蹿了出去,一溜烟蹦到了前头的桌子上。
原来那桌子上摆着个托盘,三菜一汤,小蓝蹦到了桌子上,便将头伸到了汤碗上方去舔汤喝。然而它只喝了一口,便将头缩了回去,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苏惊羽见此失笑,走上前去。
鼻翼间萦绕着饭菜的香气,也难怪小蓝一进门就蹿桌子上去。
苏惊羽到了桌边,望着桌子上的菜色,竟全是素菜,汤是蘑菇炖豆腐,闻着香。
然而就算是再香,小蓝也是不爱吃的。
这盘子素菜,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给贤妃这个清修之人准备的。
“王妃,你们来了。”一道携着笑意的男子声音自前方响起,苏惊羽抬眸一看,是白无禅。
白无禅走到了桌边,望着桌子上的饭菜,悠悠叹息一声,“这是给贤妃娘娘准备的,但她似乎没有胃口,从昨夜到现在,她都没有进食过,属下看她心情似是有些惆怅,又不敢冒失上前去询问她。”
“母亲此刻在何处?”贺兰尧走上前来,问道。
“殿下跟我来。”白无禅说着,转身便走。
苏惊羽同贺兰尧跟随着他的步子,绕过了长长的走廊,到了一间屋子之外停了下来。
“小白,再去重新准备一份饭菜来。”贺兰尧朝白无禅吩咐着。
白无禅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贺兰尧望着面前紧闭着的房门,抬起了手,想要推开,指尖接触到门板的那一刻,却又犹豫了。
苏惊羽望着他的模样,心中大抵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是不知道开门之后要说什么呢,还是不愿意开门后又对上贤妃责备的目光。
自从贺兰尧在贤妃面前杀过人后,她对贺兰尧便一直是责备的。
苏惊羽轻叹一声,眼见贺兰尧犹豫着,索性帮他一把将房门推开。
房门开启之后,入目的是一道清瘦的女子身影。
她身着青色的衣袍,满头乌绾梳而起,斜插一支青玉簪,此刻正垂头看书,这么看上去,恬静又美好。
听到有人推门而入,明空抬起头,望着前方的二人,怔了一瞬间,随即不冷不热道:“进他人的屋子时要先敲门征得同意方可进屋,这个道理,两位不懂么?”
苏惊羽:“……”
一时间还真没想到。
“是我们冒失了,请您见谅。”苏惊羽莞尔一笑,而后牵着贺兰尧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下一刻,她抬起了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然而,屋子里的人却没有说话。
苏惊羽耐着性子,再度敲了敲,希望能听到一句‘进来’。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敢情明空提醒他们进屋要先敲门,就是为了让他们退出去,干站着?
她似乎没有想要见他们的打算……莫非是还记着上回阿尧打伤了她师姐那事?
这都多久了啊。
这爱记仇又高冷的性格简直和阿尧一个样,他们二人最大的不同便是一个善良一个狠辣,这是最大且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了。
“看来母亲今日不想见我们。”贺兰尧道,“那就等她何时想见了再说。”
言罢,他牵着苏惊羽就要离开。
“慢着阿尧。”苏惊羽将他扯了回来,“若是她几天、几个月、乃至几年都不想见我们呢?不能总这么由着她,我今儿非要跟她说道理,这样好了,你在外面等候着,我进去。”
苏惊羽说着,掰开了贺兰尧的手,一把推开了房门,进门之后,又顺手将门拍上。
留下贺兰尧在外头,对着门板。
“您方才说我们没敲门就进屋,这是我们有失礼仪,但我敲了两次门您却不让进,那就是您小气。”苏惊羽迈步到了明空对面,伸手捞了把椅子坐下,“如此算来,我们扯平。”
明空翻书的动作一顿,“你这道理不对,我的屋子,不让你们进是我的权利,你强闯入内,是你的不对。”
“错,这屋子可不是您的屋子。”苏惊羽莞尔一笑,“杨家绸缎庄属于阿尧的产业,这里每一寸土地,每一间房屋,也是属于他的,包括您现在住的这一间,如今,主人想要进屋子,您却将他拒于门外,这不是错么?”
明空听闻苏惊羽的话,静默了片刻,道:“你可真是伶牙俐齿。”
“过奖了。”苏惊羽端着一副笑脸,“我就想问问您,到底几个意思?上次那件事记仇到现在,至于么?阿尧的初衷也是为了您,说他蓄意伤人未免太冤枉他,您总揪着他伤人这一点不放,为何就不想想他的好?您对外人的态度都比对他好,您不觉得自个儿过分?”
“我过分?”明空并无起伏,“我即便再过分,也总比他强,至少我从不伤人……”
“请您不要拿自己的人生观硬套在旁人的身上,这是个错误。”苏惊羽笑着打断她的话,“您一心向善,这一点,我颇为敬佩,因为我无法达到善良的标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自知比不上您的高尚。”
“既然你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你可以学着待人宽容一些。”明空淡淡道,“凡事莫要太过于计较,宽恕他人,也是宽恕自己,少动杀念,终有报的。”
苏惊羽:“……”
待人宽容。
特么的,她待人宽容人要是不感恩,她不等于傻逼?
苏惊羽定了定心情,继续耐心道:“母亲,您待人宽容,这一点值得我们这些小辈尊敬,但我必须告诉您,在弱肉强食的世道里,最关键是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在意的人,这才是最要的,善良,是其次的,为了善良而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是愚蠢的善良,就像母亲您一样,善良的同时,也很愚蠢。”
“你……”明空望着苏惊羽,一时接不上话。
“听我说完。”苏惊羽笑道,“您一味地要求阿尧要行善积德,可有为他的安危考虑过?您自个儿在他年少的时候出家清修,将他丢在皇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可曾想过他会面临怎样的危机?一个十岁的少年,没有父亲关心,没有母亲的照顾,没有权利,没有地位,其他皇子公主所拥有的,他几乎没有,他有的,是比他们更强悍的灵魂,更聪明的头脑,以及——更深的城府,没有这些,他怎么活?”
“他再不济也是一个皇子,谁敢轻易动他?”明空道,“况且,母后那么疼爱他,谁敢不顾及母后的面子去害他?你不要为他的狠毒找借口,我教了他十年做人的道理,他却没有记在心中……”
“皇祖母怎么可能管他一辈子!”苏惊羽眉头紧拧,“皇祖母年纪也大了,怎能事事都去劳烦她?人最重要的是自己有本事,而不是去依靠他人,一辈子躲在长辈的羽翼之下,他就永远不可能强大!在深宫之中,为了生存,唯有不择手段。母亲您说要行善积德,没错,问题是,有些人不值得。如果善良和生存只能选择一个,你怎么选择?如果阿尧善良的结果是早死,你还会要他善良?”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明空说着,迟疑了片刻,道,“我的意思是,有人若是惹了你们,你们是否应该给他人一个改正的机会?你不给机会,怎知那人会不会改?”
“呵,至少我目前碰上的敌人,没有人值得我给机会。”苏惊羽不紧不慢道,“我们所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除掉敌人,要么被敌人除掉。母亲,您这一生碰到的挫折太少了是么?才养成这样的性格,如同山野中一朵迎风摇曳的白莲花。抱歉,我与阿尧遇上的都太糟心,我们若是不做事狠绝一些,也许,您如今没有机会见到我们了。”
“如此严重?”明空眸中显然有狐疑之色,“我不信。”
“那好,就拿这次我们逃亡的事儿来说。”苏惊羽淡淡一笑,“异国来了个公主,是个女流氓,看上了阿尧,硬是要与我抢,我自然不肯,与她生了争执,言语上贬低了几句,惹恼了这位公主,她要来报复,就去陛下那儿胡吹了一番,耍了一套阴谋诡计硬是要说阿尧不是陛下亲生的,陛下闻言大雷霆,信以为真,派人半夜前来永宁宫暗杀阿尧,幸亏我们逃了出来,母亲您觉得,这流氓公主,我们真的应该饶恕她?”
苏惊羽心道:若是明空真的说出饶恕二字,那么她真就懒得再与明空说话了。
她与明空之间的鸿沟,恐怕得有护城河那么宽了。
但令苏惊羽没有想到的是,明空闻言后,并没有表任何看法,而是攥紧了手中的书本,一张面色忽然就苍白了几分,连唇都有些颤。
苏惊羽见此,顿时疑惑,“母亲,您怎么了?”
“你刚才说,有人告诉陛下,小十不是他的骨肉?”明空回过神后,朝苏惊羽问道。
“不错。”苏惊羽点头,“就是那个流氓公主。”
明空又道:“她可有证据证明?”
“在我看来,她的证据很可笑。”苏惊羽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锁定在明空的脸上,“母亲,您……为何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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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罗: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嫩不死我的样子,哼!
小羽毛:呵呵哒,楼上,你终究会狗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