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巧合?”方笑语眉眼微垂,继续问道:“你再仔细想想,他可还有什么反常之事?这事关他性命,也关乎国祚,若是你所言之事乃是关键线索,我便算你立一大功。”
方笑语用了些小小诱惑的手段,这对于已经半残的李路来说无疑是一个保证。算为了家人着想,想必他也该清楚什么样的选择对他来说更好。
李路瞳孔微张,虽然瞬间便恢复正常,可依旧逃不过方笑语的眼睛。他心动了。
何况,只是回答些问题,并不涉及伤天害理的范畴,他又何乐而不为?
“如今想来,那人来见过木游之后,木游便开始变的有些不正常,时常呆,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可是问他他却又笑笑搪塞过去。我总觉得他在掩饰什么,可是平白无故的,我自也猜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后来有一日,他精神看起来不错,几日没有笑容的脸上重新焕了光彩,我们都以为是他身上生了什么好事,甚至还猜过他是不是得了洪将军的提拔要升官了。可是第二日午时左右,他又变成了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一脸要慷概赴死的表情,一个动作神情都带着无比沉重的感觉,让人不敢靠近。也是之后两三日吧,他便找我聊起了家乡事,说着看似不着边际的话,第二日便杀出了军营。”李路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又道:“对了,在他重新精神焕的第二日,他收到了一封家书,似乎是看了家书之后,他又变成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同时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否则他断不会与我说那些近似遗言的话。”
“他收到了家书?”方笑语默默记下了这件事,想要之后让人去查一查,于是问道:“你可知那家书是何人寄给他的?”
“他自己说是他的老父寄给他的,但事实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了。收了家书之后他便独自进了帐,再出来之后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家书之事也再未听他提起。只是后来他与我聊起家乡事时总是叹息连连。我一问及他的老父,他神情里总是有些哀伤。对了,他还几次三番的感叹,忠孝总不能两全。还问我若是家国与老父之间只能选其一,我会选哪一个。”
“那你是如何答的?”方笑语突然问道。
李路略微犹豫一番,回道:“我跟他说,我应是会选择家父。毕竟,真的与我血肉相连的人是他。家国之事太过飘渺。在江山面前,我不过一粒小小尘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算哪日战死沙场,除了老父老母会为我担忧挂怀,那远在天边的皇上,和京城里锦衣玉食的大臣们又有哪个会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何况,家父不过一个农家老汉,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连县官老爷都没见过。又如何会与家国天下之事背道而驰?这问题本身便没什么意义。”
李路似乎有些惧怕方笑语。毕竟在国家与亲人之间做选择,其实大多都会选择亲人。只是上位者却未必愿意听到这样的回答。
方笑语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并不认为李路的选择是错的。那些舍小家为大家的人固然是伟大的,却也不能代表选择自己亲人的人是龌龊。
方笑语很清楚,至少让她选择的话,她或许会和李路做一样的选择。
像她曾对皇帝说过的那样,若是这个国家不背叛她,那么,她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情,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是,若是国家背叛了她。她可不会傻到随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别人的江山而付出一切。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她在大承皇室还有镇远将军府中做出一个选择,她定然会选择后者。
方笑语倒是有些庆幸方剑璋是个对国家对皇室忠心耿耿的良臣,至少会让她避免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麻烦。
没有**没有纷争缠身。若方剑璋有不臣之心。恐怕她将来没什么闲散日子可过了。
“那木游的老家在何处?你可知详细的地址?”方笑语又问道。
“木游与我是同乡,我们都是鹭川县金坪乡人,他家的住址我倒是知道。他当初说若是他战死沙场要我帮衬着照顾他家人一二,所以将住址与我说了。我连同他给我的东西全都缝在了衣角处,是觉着可能以后会有用处。”说着,李路将木游的住址说给了方笑语听。
方笑语牢牢的记着住址。可思绪却完全被李路的另一句话给吸引住了,问道:“你方才说那木游还给了你别的东西?”
李路点点头道:“是一张纸,看起来像是拓印了什么东西,像一张地图,里头全是乱线,我看不明白。那晚他将这东西交给我,说若是他战死沙场,将这东西交给苗将军。我回去看了后研究了一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有心想问问他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可第二日他出了事逃离了军营,从此再无下落,我自也问不了什么了。可是我觉着这东西或许对木游来说很重要,在全无他消息,也未听到他的死讯之时,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将这东西缝在身上,随身带着,是怕不小心落在了别人手中。”
方笑语眼一眯,注意到了李路话中的隐藏着的线索。
那木游说,若他战死沙场将东西交给苗将军。整个西北,姓苗的将军只有一个,是她这十万大军原本的统领。
这苗将军是皇帝的死忠,恐怕木游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对李路说了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是苗将军?
洪将军也是皇帝的人,至少对外来说是这样不错,既然如此,木游为何舍近求远,将目标放在了苗将军身上而刻意错开洪将军?
是知道他除了陷害太子之外还要连带洪将军一起陷害所以才准备将东西交给苗将军?还是这洪将军本身有什么问题被木游知道了?
太子约莫是被陷害的。这一点,如果她重生这只蝴蝶的翅膀没有将一些东西彻底改变,那么此事应当是不会错的。可是,洪将军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她不清楚,前世她没怎么注意到这个洪将军。毕竟前世所有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而来。若不是闹得太大的事,一般是传不到她的耳中的,她又没兴趣自己主动去了解,这造成了许多的人和事今生她都不怎么有印象的结果。
“木游交给你的东西可还在你身上?”方笑语问道。
“在。我怕这东西重要被别的人拿了。缝在了衣角。”李路用那只有些伤残的手指了指衣角处那蹩脚的针线上。因为一只手断了三根手指,又被军医包的严严实实的像个馒头,无法将衣角的针线拆开,只得示意方笑语那张纸的位置所在,让她自己取出来看。
方笑语目光随着李路那只木乃伊般的手投向他沾染了些血迹的衣角。之间那里用灰白色的线缝的密密麻麻的。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