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萧泽多半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可是对方没有开口,方敬便不多问,这年头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呢?
萧泽是将近腊月里才回来的,出去的时候,高大帅气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脸上都没了肉,眼眶深陷,一脸的风尘仆仆。
岑九不在,村里有人要盖房子,想从山上拖几棵木材下来打家具,岑九力气大,大清早就去帮人砍树去了。
方妈妈见了,吃了一惊:“回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方敬也有些意外,说实话从上次转帐后,萧泽又一直没有消息,他以为萧泽不会再回来了。
萧泽脸色不好看,方敬朝方妈妈使了个眼色,方妈妈会意,立刻道:“来得正好,我去做午饭,小萧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萧泽扯了扯嘴角:“都行,阿姨看着做,我要饿死了。”
方妈妈“哎”了一声,立刻去厨房忙活了,留下两个年轻人说话更方便一点。
屋子里没了旁人,方敬这才拧着眉道:“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去非洲当难民了。”
萧泽把随手把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半天没说话,就在方敬失去耐性,正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萧泽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老板,你的二十万我还不了,你船上还少人吗?我帮你干活,你管饭就成。”
这么有精神,看样子事情不大。
方敬放下心,腿一伸,勾了把椅子也坐了下来。
“我船上还没招人,正缺人呢!”方敬道,“你放心,你这么任劳任怨的劳力,我肯定不会放过的。”
萧泽也笑了,脸上有些疲惫,但是睛神却很精神,就像是重症病人突然有一天甩掉了满身沉疴后整个人焕然一新,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方敬顿时脑补了许多狗血八卦情节,暗自猜测萧泽遭遇的是哪一种,就见三叔家的小孙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进门就大声叫唤:“敬叔在吗?”
“哎,是文波啊,我在家。”方敬连忙拉开门,朝外面招呼一声,“这么大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快进来,里面暖和。”
文波噌噌跑过来,仰着小脸看着方敬:“敬叔,爷爷有事找你,问你能不能去码头一趟。”
方敬从果盘里抓了一包开心果递给他:“什么事啊?”
文波接了过来,开心地说:“谢谢敬叔。爷爷今天出海网鱼,网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让敬叔帮忙看一眼。”
托方敬接二连三捞到沉船的福,村子里现在不管谁出海捞到什么东西,都会叫方敬过去瞅一眼,虽然大部分时候捞上来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垃圾,但偶尔也有人捞上来一点值钱的小玩意。
“什么怪东西?”方敬好奇地问道。
“这么长,一头圆的,一头尖的,有这么大。”文波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怪东西的模样。
方敬和萧泽面面相觑,心想不是吧,文波比划的样子怎么那么像炮弹呢?
方敬脸色一变,立刻道:“行,我过去看看。”
萧泽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急匆匆往外跑,还没到三叔家,远远的就瞧见三叔家门外围了一圈的人,大家围着三叔捞上来的怪东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三叔,你这又捞上来个什么家伙?挺大个的啊,外壳好像还是金属的,挺现代的东西,估计不值钱吧。”
“那可不一定,这要是纯铜的,估计能值个几百块吧。”有人咂了咂嘴,挺内行地道。
“我看看是不是铜的?我这手准得很,只要拎起来看一下重量,就知道是不是了。”
一个中年男人正弯腰想把那个怪东西拎起来,方敬吓得魂飞魄散。
“别动!”萧泽健步如飞,抢先一步冲了过去,盯着男人道,“大叔,你别动。”
三叔认得萧泽,看见是他笑了起来:“小萧啊,你来得正好,三叔今天捞上来一个怪东西,你们年轻人帮忙看看这是什么?值不值钱。”
方敬总算挤上前,看见中年男人手里拎着的东西,简直要晕倒了。
尼玛,这是多大的心,居然徒手拎起一颗炮弹,旁边还这么多人围观。
“怎么了?”王新华有点莫名其妙,“这东西难道有什么古怪?”
萧泽朝方敬使了个眼色,方敬会意,立刻对周围围观的人道,“天气这么冷,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散了,散了啊。”
“怎么了?小敬,是不是这玩意真的有什么古怪?”
大冬天没什么娱乐,好容易有点新鲜事,大家的热闹劲还没过,没有谁听方敬的离开,反而围着方敬问了起来。
不是这玩意真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吧,要是真的,老三一家就了。
他们见方敬捞过东西,虽然一个瓶瓶罐罐就卖好几万的,大家都羡慕死了。
方敬没理他,叫了几个平时玩得的好,偷偷说了,让他们把周围蹦跳着玩得欢快的孩子带开。
不一会儿,村支书李远明也到了,看见王新华手里的东西,李远明脸色一变,赶紧和方敬一起,态度强硬地把围观的人驱散开。
众人这才知道不对劲,三三两两地退开,但依然有不少好奇心重的人,站在远处踮着脚尖观望。
方敬都想骂娘了,大冷天的在家里烤火搓麻将多好,没事这么好奇干什么。
一直捧着怪东西的王新华隐隐明白了什么,看着方敬道:“小敬,你告诉叔,这到底是个啥?为什么让我一直拿着,我快要冻死了,我想回家穿衣服。”
这个时候,周围除了他们几个,再没有旁人,其他人都站在安全距离以外。
方敬也不必要隐瞒了,老实说:“新华叔,我告诉你这是什么,但是你得答应我,不管生什么事,你千万都别动。”
“成。”王新华咬着牙点头。
方敬和萧泽互望,萧泽点头,方敬才咽了下口水,道:“新华叔,你手里捧着的这个好像是颗炮弹。”
王新华:“?!!”
坑爹啊!
王新华下意识地就想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方敬差点吼了出来:“新华叔,别动啊!会引爆的!”
“不是吧?!”王新华顿时不敢动了,两条腿都在打颤,哭丧着脸一动不敢动。
萧泽早已经打了110,但是镇上的派出所来人,至少需要十分钟,要是出警再耽搁一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了。
王新华出门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羽绒服都脱在屋子里,现在维持一个姿持在院子里罚站,手上还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心里又惊又怕,站了没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住了。
方敬压低声音问萧泽:“这个是炮弹,没错吧?”
萧泽眯着眼睛点头:“二战时的天|朝土制的山野炮弹,极其不稳重,运气不好,稍微受点撞击就会引爆。”
三叔网到后一直拖回渔村,路上没有引爆完全是脸红运气好。
王新华简直要哭了,恨死自己非要手贱了,这要是一个不好,引爆了怎么办?他的儿子才十岁啊,才上小学呢!
“有办法吗?”方敬目光一转,看向不远处的海平面。
萧泽摇头,如果是自己,他会冒险一试,但是别人——
他看一眼王新华,对方抖得跟个鹌鹑似的,膝盖都在打颤,鼻涕都流出来了。
方敬无法,只得尽力安慰对方:“新华叔,再坚持一下,公|安|局那边的人马上就会过来了,你可千万要坚持住。”
王新华牙齿嗑得清响,差点哭出来了:“小敬,叔坚持不住了啊,我的手都冻僵了,拿不住了——”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吹来,“啊湫”一声,他打了好大一个喷嚏,手上一抖,那颗山野炮弹“哧溜”一下溜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落地。
“小心——”方敬话音未落,身边的萧泽已经闪电般窜出去,千钧一之际,抢在炮弹落地之前接住了,他自己整个人则摔倒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捧着炮弹一动不动。
方敬:“?!!”
方敬就站在他身边,现萧泽刚才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一刻,方敬觉得自己对天|朝的军人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为国为民,舍身取义,在他们身上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就像他自己,一直在现场陪着王新华已经算是非常有胆识的了,但是和萧泽一比,两个人的思想境界完全不在同一个位面。
方敬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像萧泽这样,见旁人遇到危险,义无反顾献身的勇气。
“兄弟,我佩服你!”方敬真心实意地对萧泽竖起了大拇指。
王新华如释重负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开,浑身直哆嗦,对着萧泽目露感激之色,不过很快他就跑开了,现场如今只剩下方敬和萧泽两个人,就连村支书李远明都退到安全线以外,防止村民们挤上前看热闹。
“你也赶紧走吧。”萧泽仰面躺在地上,手举得高高的,看着方敬道,“反正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叔叔阿姨要担心死了。”
方敬扭头,果然看到方爸方妈一脸焦急地站在人群前面,对着他大叫,让他快点离开。
“没事,我陪你一会。”方敬找了个小马扎坐下,陪着萧泽吹冷风。
萧泽冷漠的俊脸上难得地闪过一抹感激,真心觉得方敬这个人实在不错,就是有点太傻缺了。
方敬和萧泽都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难兄难弟一般站在三叔家的院子外头,默默地等待着公|安|局的人来。
没有人说话,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下来,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你在想什么?”萧泽突然问道。
“啊?”方敬回过神来,说,“三叔捞这颗炮弹的地点就在咱们村离海岸线不到两海里的距离,这么近,谁也不知道底下还有有更多的炮弹。”
“所以?”
“如果有很多炮弹,那这些炮弹是怎么掉到海里去的,底下是不是有沉船。”方敬果然如他所料,满脑子都是沉船。
萧泽顿时无语了。
他果然不该指望他的。
方敬本来只是随口说说,不料越说到后来越觉得有理,想起水泡泡那坑爹的后遗症,不由突其想。
“我能摸摸这颗炮弹么?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呢!博物馆展出的不算。”
萧泽听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拒绝再和他说话。
方敬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太匪夷所思,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还好,这次公|安|局来人挺快的,半个小时后,一辆有着特警标志的防弹车开进了东庄,车门打开,从车里跳出一队训练有素,穿着防爆服的特警大哥们。
方敬立刻站了起来:“可算来了。”
领头的同志一脸严肃,示意方敬离开。
专业人士到了,方敬不再坚持,回头望了萧泽一眼,萧泽冲他点了点头,眼神罕见地十分温和。
方敬退回到人群中,并没有离去,看着穿着防爆服的爆破人员小心翼翼地取走萧泽手上的山野炮弹,放进防爆柜里。
领头的特警大哥要去扶萧泽,萧泽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迈着矫健的步子从容不迫地离开现场。
人群里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刚才萧泽的行为真是英勇极了,大家都为他鼓掌。
萧泽面无表情地朝前走,方敬觉得他的身姿略奇怪,太僵硬了。
“你怎么了?”方敬小声问。
“胳膊麻了。”萧泽面无表情地道。
方敬:“……”
这时,一道黑色人影像闪电一样奔过来,“咻”地一下停在方敬前面。
岑九一脸紧张地抓着方敬,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末了现人确实好好的在他面前,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一把将人紧紧搂住。
“你要吓死我了……”
方敬死鱼脸。
少年,你来得太晚了,当英雄的机会被萧泽抢走了。
还有,你抱得太紧了,勒得胸骨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