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竹道:“偏生洪让是吏部尚书的内侄子!”
窦宏朗笑道:“很不用着急,我们九品的虚职,劳动不到吏部尚书。吏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消打点好相应的官员即可。此事程知州帮忙办,我们要做的,就是别叫人使绊子,着了人的道。”
练竹见丈夫比自己还明白,彻底放下心来。遂拐了个话题道:“天晚了,我不好留你。你去别处歇着吧。”
窦宏朗道:“偏到你屋里,如何?”
练竹推了他一把道:“我没精神伺候你。你好意思说,昨天夜里给管妹妹好个没脸,她被阿爷叫住说几句话,你就慌脚鸡似的,得亏她是个心大的,若是个细心的,昨夜不定如何伤感呢。依我说,你今晚去陪陪她吧。”
窦宏朗道:“我也是看不明白你们几个娘们。妈喜欢她,还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怎么你也处处惦记着她,倒比待我还热络三分。”
练竹立刻竖起眉毛:“我大度你还有啰嗦讲!到明日,我也学起那妒妇来,你敢往别的屋里探个头,我就打断你的腿!”
一语逗的窦宏朗直笑,搂住练竹连亲了好几口,才起身往西厢去了。
管平波又问:“他们平日做什么呢?”
雪雁道:“想法子出去做活挣吃的,要么就选到家里来做活。怎么了?”
管平波想了想道:“我在家不好玩,谭元洲他们年纪太大了,老教训我。我想收几个徒弟,教他们习武!
雪雁:“……”
管平波挑眉:“怎么?不信我的手段?”
雪雁忍不住道:“你还敢更淘气一些么?”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我做一个大大的洗衣机,叫你们都从洗衣裳的活计里脱出来,还能接了别人的衣服洗,赚些糊口银钱,来换他们的孩子给我做徒弟耍,你说他们干不干?”
雪雁摇头道:“谁要你洗衣裳来?你方才说洗不大干净,讲究的人家不要,不讲究的人家自家胡乱洗了,何苦白费钱。”
管平波道:“船上人家呀。早起往我们岛上过,衣服扔岛上。晚间带干净的回家。省多少功夫。还可以上门取货收货。赚的不多,我要的孩子也不多。十个孩子,只怕三五家人都凑出来了。”
雪雁道:“依我说,何必那般麻烦。你手头不是有钱么?往那处喊一声,只消管了饭,哪个敢不来?嗲嗲奶奶和婶婶又都疼你,如今你在家里,竟是个小姐一般。他们巴不得把孩子往你跟前送呢。若真能习了武艺,将来出船或是跟着嗲嗲,家里再不愁吃穿了。”
管平波恍然大悟,点头道:“你想的明白。那我更要做个好东西堵他们的嘴了。不然又都说我淘气。”
雪雁轻笑两声:“你淘气也比别个精致些。你还是快画图,做出来好省炭火的。”
管平波心道:早晚姐姐弄出工业化烧炭,让你知道什么叫可劲儿烧,不差钱!
涡轮洗衣机,利用的无非是离心力。管平波穿越前,半自动洗衣机已经廉价到二百块一台都滞销的地步了。五花八门的诸如滚筒、加热、智能、带烘干、上下双桶应有尽有。穿过来后,每年冬天被洗衣磨的死去活来,待有能力后,做了个小小的,因洗不干净被人笑话了好几回,次后竟被熊孩子拆了。真是找谁说理去。
既要再次刷声望,便不能似原先那般对付。不搞出个半自动来,也配叫工科生?管平波拿着纸飞快的计算着,旁边就是火盆,草稿纸算一张烧一张,只余工整的思路公式,减少被人质疑的几率。
不过半下午,水利驱动的离心机已设计完毕。管平波抓着工整如印刷本的图纸,先跑到练竹屋里道:“姐姐,我做了好耍的,要去同妈妈商议,你去不去?”
练竹正一笔一划的抄佛经,管平波日日上蹿下跳,她想到新玩意不稀奇,不闹腾了才奇怪,便头也不抬的道:“你自去吧,看着些,妈妈若有事,你别闹狠了她。”
管平波应了一声,又往正院奔去。肖金桃与张明蕙在商议年下众人的衣裳,见管平波一阵风似的来,没好气的道:“才安生了两日,你又疯上了!”哎哟喂,真是太生龙活虎了,看着可招人疼,怎么就不是我闺女!唔,儿媳妇更好,儿媳妇在跟前一辈子,比闺女嫁出去的强。
张明蕙见婆婆嘴上骂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的似朵花,心道:真邪了门了!这疯丫头怎么就能对了婆婆的眼?练竹竟也浑不在意,平素里瞧着不像个有气的死人啊!任凭小老婆在婆婆跟前争宠,就当真容的下?尤其是这货还敢养个勾着老倌寻欢的丫头,练竹你菩萨转世的吧?娘家没死绝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管平波挥着手中的纸道:“妈妈,你此回得给我寻几个可靠的匠人,我要做个洗衣机,将来家下人并族里的孤寡们都不用大冷天里浸在水里洗衣服,你说积德不积德?”
肖金桃是看不懂图纸的,然管平波有缝纫机在前,再弄个什么洗衣机也不奇怪。看她眉飞色舞,心里喜欢的不要不要的。这是她家的媳妇,识文断字、武艺非凡,还会做工具,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上回那缝纫机,连知州太太都惊动了,闻得是窦家人做的,吃酒的时候很赞了一回。那日她虽敬陪末坐,脸上着实有光。故对管平波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此回又做出个动静来,年下族里来往说话,显白的事又添了一桩。倘或能再叫太太们说声好,那几个老对头家里听见,能噎的他们年夜饭都吃不香,高兴!于是一叠声的叫好,又道:“既是为孤寡们,就别跟你姐姐要银子。你找匠人的时候,只管叫他们往我这里报账。”
张明蕙问了句:“你估摸着要多少银子?”
管平波摇头道:“我不知道,大抵不会很贵吧?都是木头家伙,还要个小水车,不是田里浇水的,我就引个水。大概三尺多高就差不多了。”
肖金桃道:“那不值什么,行善积德的事,不拘钱财多少,只管做。”
管平波点头应了,又按照肖金桃的指示去找族中一个叫窦良才的人,说他好一手木工活计,最妙是就在岛上,十分方便。
窦良才是个四十几岁的精壮汉子,以木工为生。窦向东乃是他的主顾,他娘子常常往肖金桃处请安问好,肖金桃便肯照顾他的生意,把管平波指到这儿来了。
然而窦良才手工虽好,却不识字,图纸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说明半点看不懂。管平波只得一一解释。管平波自己稍微会点木工,但讲道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直接上各色机床的工科生,纯手工便是会,比专业的人还是不如。做个小物件儿还行,做大件,旁的不论,速度就跟不上。本是为解决冬日里洗衣问题,拖到年下可不好看。
窦良才从未做过此物,只得道:“我且试试,做错了小弟妹莫怪。做不好不收钱,只烦你日日来看一看,我好改。”
管平波也不放心窦良才的手艺,爽快的答应了。至此,她每日早起和下午都来瞧一瞧,顺便试试各种零件的灵活度。主结构是木质,然连接结构还得金属,又跑铁铺,又要铁铺与木匠配合,直折腾了十来天,才把东西做好。
组装好当日,管平波忙忙喊了人,往水边架设。君山岛有湖,窦家挖了个水渠引水入宅院。正好利用水渠,稍微加工一下,做出了个有落差的小瀑布。如此便可用水利冲刷转页,带动离心机旋转。而水车则架设在瀑布的上游,接一条竹管,好往“洗衣机”里灌水。水灌好了,只消把竹管挪开,将水倒回水渠即可。
水渠在宅子外面,如此动静,引了许多族人来瞧。管平波日日在外闲逛,岛上的族人,十停里认得九停,一路叔叔伯伯婶婶嫂嫂喊过去,又从荷包里掏出糖果给孩子们吃,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围了好几十。
不一时,洗衣机架设完毕,群众出一阵欢呼,都道:“转起来了!转起来了!”
就有人问:“管弟妹,这是做什么的?”
管平波一看,是族里一个嫂子,便笑道:“洗衣裳的。”
那嫂子满脸不信:“洗的干净?”
管平波道:“自然比不得手洗,却总比寒冬腊月里手洗挨冻强。便是洗不干净,先用此物过一水,再返工,也要省些功夫。”又指着洗衣机边的架子道,“嫂嫂你看,那个架子上装着滑轮,衣裳洗完了,带着水,十分沉重。用那个滑轮组合,把内筒吊出来,搁在地上,就方便了。”
那嫂子有些嫌弃的道:“哎哟,洗个衣裳这般动静。”
管平波笑道:“洗衣裳不提,洗被子如何?”
嫂子怔了怔。
管平波道:“我也是苦过来的,我知道。洗衣裳还好说,洗被子非得年轻力壮才行,不然提都难提起。有了这个,你不得空,喊你女儿一声,七八岁的娃娃都能洗,省多少功夫呐!何况我又不收你银钱,便是不十分好,有五六分好,总也不差的,你说是也不是?”
嫂子被问的哑口无言,窦向东那一房如今是族长,又有的是钱。他家的媳妇便是弄个玩意耍,谁能说什么?
众人里有好事的就问:“那我现在拿了被子来试试?”
管平波道:“好呀,伯娘只管拿来,我也要看看,倘或不好,我还得改呢。”
大冬日里洗被子,乃最虐的家务之一。方才说话的老太太一溜烟的跑回家中抱了四五条床单来,扔进了管平波说的“内筒”里。只见管平波操作着把手,几个动作,把内筒安置进了外筒中,又跑到洗衣机前略略调整,将竹管的水往桶内引。众人皆屏息凝神的看着,待到水满,管平波拿起早准备好的皂角水倒入滚筒中。再把水里的转页放开,转页带动齿轮,洗衣机便飞快的转起来。
众人呆呆的看着,有一四处跑动的族人轻笑一声,道:“与水磨坊,水力榨油坊异曲同工。难为小嫂子想得到。”
众人忙扭头看谁说话,待看清人,复又都笑起来:“原来是逊敏,你甚时候回来的?”
名唤窦逊敏的团团拱手朝族人作揖,答道:“才回来,就看了好一场热闹。”
管平波仔细瞧过,那窦逊敏长的十分白净,又穿着直裰,想是个读书人。难得的是读书人竟能知道水力磨坊,可见不是个死读书的。有他一番解释,倒替管平波省了好些是非。毕竟洗衣机几个轴承相连,能洗的东西不多,倒是占了好大一块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好物这般威武呢!
洗衣机洗衣裳须得时间,好容易等了小半个时辰,管平波才道好了。把内筒吊出来后,就道:“也可以再放进去漂洗,只咱们本就在水边,再反复吊入吊出更麻烦,还不如就在渠里冲刷干净得了。”
床单的主人忙喊了儿媳,拉开床单仔细瞧:“是没有手洗干净,不过给我们家是够使了。”
众人瞧了一回,也都说好。又有人道:“咱们族里这么多人,一个只怕不够使。”
管平波知道此时的族长,少不得时时出点血的。想窦向东夫妻不介意给族里修十个八个,然施恩也讲究个技巧。管平波不愿跟族里的三姑六婆闲扯皮,她的目标是刷声望,刷的窦向东夫妻更喜欢她,才能从别处捞了“徒弟”来。只身一人在此,没有人,比没有钱更可怖。因此解决了基本的温饱后,展人脉便是当务之急。
故,管平波道:“我年轻,不知如何调停,待我问了婆婆,再来理论。方才我瞧了瞧,还有些不好的,诸位耐烦几日,待我改好了再来使,如何?”
白占的便宜,岂能有人说不好?万一人家撒开手不管了,可就亏了。自然纷纷应诺,又一叠声的夸管平波能干。
管平波收了一箩筐赞美,目的达到!乐呵呵的收工回家去了。
既是豪族,便没有精穷的,只世间常情,不患寡而患不均。窦向东家的男丁个个有妻有妾,怎怨的人不眼红?倒还给嫡妻留些脸面,自来纳妾就不大办的。便是如此,一路单放的鞭炮,族中落魄些的人家,娶嫡妻都未必放得了这么许多,更逞论其它。
轿子随着各色目光,进了窦向东家的侧门。早有一个仆妇扮的喜娘迎了上来,将轿子里的人接进了院内。此回纳小的乃窦向东的次子窦宏朗,其嫡妻名唤练竹的素来温柔贤惠,因自家不得生,便不拘着丈夫纳小。几年前纳得一个胡三娘,生了儿子,肚子就再没了动静。练竹左右瞧瞧,膝下只得一子,着实有些荒凉,便又聘了个新娘来。
有了这一桩不妒的好处,便是没得生,夫家也不好意思挑剔。新人罩着盖头,缓缓走来。纳妾比不得娶妻,没有那么许多仪式。窦家女眷来的齐全,还是因着院子里桂花开的正好,练竹请了婆婆妯娌来赏花吃酒,顺道儿看新人。
窦家豪富,窦宏朗正经纳妾是第二回,可平素里家里的丫头,想睡哪个便睡哪个,并不把新人太放在心上。坐在母亲肖金桃下,懒洋洋的对新娘子道:“过来!”
喜婆忙拽着新娘上前,盖头被猛的扯下,窦宏朗看见新人的脸,就不大高兴:“二十两银子,就长这样?”
肖金桃跟着看了一眼,笑道:“浓眉大眼,算不得顶好看,也不差了。你怎地那般挑剔?”
练竹忙解释道:“正经抬进来的妾,总不好出身太差,她爹是个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