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被拦下,面上皆露出茫然恐惧之色,立刻下跪,不住地叩头,其中一人苦苦哀求:“我们都是汉人,从前是被匈奴人强行抓去做苦役的,家里人都死光,如今侥幸才得以逃脱,也听不懂匈奴话,不知道长官在说什么。”
李穆看向一旁的高桓,继续用匈奴语对他说道:“杀了他们!”
大多数匈奴人的相貌,和汉人相差无几,头束起,换身装束,再学会说汉话,混在汉人里,便很难辨认。
高桓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在看不出来这两个人和其余的逃难之人有何区别,更不知李穆何以认定他们是匈奴人的奸细。但见他神色严肃,语气果决,虽心里迷惑不解,但犹如下意识的反应,立刻翻身下马,一手按剑。
出剑之前,毕竟还是有些犹豫,再次看了眼李穆。
李穆双目却盯着那两个脸色渐变的男人,喝道:“还等什么!杀了!”
高桓一凛,应了声是,再不怀疑,立刻上前。
就在他拔剑之际,那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突然抛下担子,转身便跑,身法矫健,迅如闪电,却哪里跑得过身后嗖嗖射来的利两道箭。
箭是李穆所。
一人后心中箭,箭贯胸而出,当场扑地毙命。
另一人,便是那个方才呼冤的,李穆似是有意留下性命,箭只射穿了他的膝窝。只听到一声惨叫,人摔倒在地,打了几个滚,竟又爬了起来,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再跑,前路被高桓和几个同伴拦住了。
李穆命随从加以审讯。
伴着一阵阵的惨叫,很快,受不住凌迟之痛的那人便招供了。道自己确实是乌干的手下,还是个千夫骑,因相貌和汉人相似,又通汉人的言语,便被派来混在逃难人的队伍里。原本是想探查李穆军队的详情,没想到还没到达,就被捉了出来。又招供,说刘建叮嘱过乌干,交换人质之时,先用假的代替,看能否骗过李穆。因那对汉人母子,用处极大,实在不愿就这么放了回去。自己是乌干的心腹,所以知道这个秘密。
高桓大怒,见李穆没有开口阻拦,一剑杀了那个匈奴探子,说道:“姐夫,到时务必小心,千万不要上当!”
李穆眉头微锁,转头,望了一眼来时那座方镇的方向,沉吟了片刻,道:“六郎,你对岳父曾说过的他能救出岳母的话,可有信心?”
高桓一怔,随即立刻道:“自然!”
李穆颔:“我亦信岳父。”
高桓跟在李穆身边数年,外出行军打仗,同吃同睡,从一开始那个带了点冒失的士族少年,渐渐变成今日李穆麾下的一员副将,对他的了解,也是日益增多。立刻问:“姐夫此言何意?”
李穆未答,反而问他:“此仗,你可知目的为何?”
高桓立刻道:“歼灭慕容替和这个匈奴凉国!叫他们便是命大不死,日后也不敢,更无力再南下一步!”
李穆道:“你所言不错。我大军跋涉而来,此战目的,是歼灭这两国的联军,而非仅仅击败而已。倘若你是主帅,你会如何用兵?”
高桓迟疑了下,见李穆投来鼓励的目光,鼓起勇气,说道:“胡人骑兵精绝,尤其在这种开阔之地,威力更甚,不可小觑。要想歼灭对方,一是正面对敌之时,必须旗开得胜。只能赢,不能输,如此才能叫我军士气大涨,摧垮敌军信心。二是后路包抄掩袭,前后共击,才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姐夫,我说得对不对?”
他说完,看着李穆,目光中带着期待,又含了微微的紧张。
李穆微微一笑,点头:“你之所言,正合我想。”
高桓面露喜色,才松了一口气,听他又道:“所以这回,交换人质之时,不必拆穿对方的诡计。”
高桓又一愣。李穆示意他靠近,和他低语了一番,高桓双眼渐渐亮。
“乌干为壮声势,到时必会带来精锐骑兵压阵。我方将计就计,若能一举全歼这支先锋精锐,这个仗的胜算,便就更大几分。”
“末将愿领此任务。可立军令状,事若不成,愿以死谢罪!”
高桓立刻单膝下跪,郑重请命。
李穆叫他起来,注视着面前这张年轻而英气勃勃的面庞,片刻后,点头:“我正有此意。你是长公主的子侄,派你去,也是顺理成章,能叫对方打消顾虑。为防万一,我会另派人,再去刺探岳母的消息。”
这是高桓第一次,独立担当如此一场重要战事的指挥。他压下激动而兴奋的心情,重重点头。
随从已经处置好了那两人的尸,从道旁归来。高桓忍不住好奇,又问:“姐夫,方才那两人,我瞧着和常人一般无二,你才路过而已,怎知他们是奸细?”
李穆道:“这一路的难逃民众,虽也有青壮,但不似这两人,看起来衣衫褴褛,肌块却鼓震有力,下盘更是稳当。另外一点,叫我确信他们身份的,是两人的腿脚,皆内弯,走路八字。”
高桓恍然大悟,脱口道:“是了!匈奴人小时便开始骑马,尤其是骑兵,一年四季,在马背上要多过在地上,常年累月,许多人的腿脚都会变成如此模样!方才那两人,若只有一人如此,尚可认为是巧合,两人都是如此,必定有诈!”
李穆笑道:“是了。我便是起了疑心,才叫你杀他们。诈了一下,果然露出马脚。今日运气也算不错,有所收获。走吧,这就回营去了,召人立刻议定详细方略。事宜速,不宜缓。拖久了,一来会给两军汇合的机会,二来,那两人迟迟不归,怕会引乌干的怀疑。”
高桓对自己的姐夫,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忙抢着从一个随从手中牵来乌骓,恭敬地请李穆上马,自己在后紧紧追随,朝着军营,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