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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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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采访了一个小伙子,他是一个人骑车回家,问他为什么选择骑摩托车回家过年。小伙子说:“方便,火车票不好买。”

记者问:“你家是哪里的?”

小伙子说:“龙江市江左县的。”

记者问:“你要骑多久才能到家?”

小伙子说:“还不好说,走走歇歇,估计得三个白天。夜里我不走,路上都是大货车,灯光太刺眼,不安全。我不急,慢慢走,安全第一,累了我就找个旅店住下来,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再走。”

记者问:“你一个人还是有伴?”

小伙子一指旁边的几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说:“我们是十几个,一个车队,大家都是老乡,走在路上,相互有个照应。”

过了几天,还是这个栏目,报道了在西江省东城市外环路上,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一辆拉沙石的泥头车,在一个路口拐弯的时候,把一辆正常行驶的摩托车,卷在了车轮下,摩托车上的三个人,当场毙命。泥头车后面的两排车轮,从这辆倒下的摩托车上面碾过,三个人一个被从头部碾压,两个被从胸腹部碾压,现场的画面惨不忍睹。后来经交警查实,摩托车上的人是一家三口,夫妇两个都才三十多岁,在广东东莞的一家鞋厂打工,他们夫妇两个,带着一个八岁的男孩回家过年,从广东东莞骑摩托车,已经走了四百多公里的路程,眼看着马上就到家了,他们家是东城市郊区下面的一个乡镇的,离他们的出事的地方,只有区区十几公里路程了。

看了这个报道,王一鸣感同身受,止不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考上大学,说不定自己的命运就是这个样子的。改革开放几十年,我们的国家是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现了许多有钱人,他们可以和国外的富翁相比,一点也不逊色了,可以天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一掷千金,丝毫也不吝惜。

但是,在广大的农村,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这样一大批人,他们收入低,或者干脆没有固定的收入,靠捡破烂或者小偷小摸为生,得了病没有钱看,小病往往会拖成个大病,最后凄惨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一天一天,挣扎在死亡线的边缘。

有的在外面打短工,那些又脏又累没有人干的活,他们干。为了挣钱糊口,他们下煤窑,挖矿山,在地下几百米的巷道内,每天和死神擦肩而过。他们过着奴隶一样的生活,说是当牛做马一点也不过分,网上有个笑话,调侃农民工的日子,说是一天一天,吃的比猪都差,干的比牛都累,活的连狗都不如。他们是新时代的“包身工”,是“芦柴棒”,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弱势群体。

他们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又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他们是天量财富的创造者,正是由于他们机器人一样的劳动,中国才成为了世界第一的制造业大国。他们辛勤的劳动,创造了城市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还有百货商店里那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的商品,但是,他们又是命运的弃儿,他们微博的工资收入,不能够带来命运的根本改变,他们省吃俭用,一年的收入,竟然买不起城市里的一平方米楼房。他们只能像候鸟一样,辗转在城乡之间,直到年老了,再也干不动了,他们就回到属于自己的破败的乡村,在那里,度过残生。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是年老体衰,甚至是满身的伤痛,他们被城市所抛弃,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中国几亿打工者今天共同的命运。

每每想到这一点,王一鸣就心如刀割,他困惑,他迷茫,他无奈,他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走出这个迷局,为什么中国人这么勤劳却不能致富。少数人暴富,多数人贫穷的社会,怎么能够永远和谐?有一次在北京,和魏正东聊天的时候,他问魏正东:“正东兄,你是研究经济问题的学者,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魏正东郑重其事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问题,都是一天一天积累下来的,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中国的改革开放,从第一天开始,就是一个没有长远规划,没有战略设计,没有细节考量的笼统的模糊性的表述,按照伟人的表述就是‘摸石头过河’。至于改革开放的过程中究竟要过什么样的河,河里有险滩或者暗礁怎么办?什么样的石头可以摸,什么样的石头不可以摸,摸不着石头怎么办?莽撞地硬过河溺死了怎么办?呛水了还过不过?对这些必然会出现的问题,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严谨的论。只是说‘要大胆地试,大胆地闯’。所以,中国就像一列按照惯性高速运转的火车,越开越快,速度第一,其他的都靠后。几十年下来,积累的问题越来越多,到了今天,成了连环套,一个套着一个,想解决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就带出来了。你看,农民工打工这一项,就牵涉着农民增收难,农村土地有限,人均不到一亩耕地,靠种庄稼连维持基本的生活都困难。不出去打工,根本揭不开锅,要看病吧,要买农药化肥吧,要应酬红白事吧,子女上学,老年人养老,都要靠出去打工挣钱。青壮年劳力出去了,村子里都是老弱病残的天下了。这样一系列的社会问题就出来了,农民工融入城市的问题,城市的房价太贵问题,农民工两口子的夫妻性生活问题,子女的教育问题,城市的卖淫嫖娼问题,社会治安问题,甚至火车票问题,等等等等,一系列问题都来了,怎么解决?牵一而动全身,扯起葫芦连着瓢,你光解决一个问题,根本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都是治标不治本。”

王一鸣问:“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让时间去解决吗?我们混日子,不用挥一点主观能动性?那还要我们这些官员干什么?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宗旨吗!”

魏正东说:“当然,在当前体制下,改变中国的面貌,最主要的还是要靠各级官员,因为他们是中国政策的制定者和具体的执行者,如今的世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是全方位的,单独靠一家或者几家公司,参与国际上的竞争,而没有国家政权强有力的支持,要想在世界竞争中占到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下一步当紧要做的事情是,我们一定要改变官员的展理念,不能光想着GDP的增长,只要数字好看,自己能出政绩,升官财就行了。让外国人在中国赚大钱,中国人打工赚小钱,老老实实,甘做西方国家的打工仔,辛苦一百年不动摇,这样的贱人思想是不行的,是对后代极其不负责任的。中国人一定要去除贱人思维,自信、自尊、自强,才是一个人正常的思维。”

王一鸣说:“老兄,你也知道,现在当官的也难啊!现在地方领导的责任,一个是展,一个是稳定。展是第一要务,稳定是第一责任。还要坚持改革开放。哪一样做不好了,考核都过不了关,这都有考核的指标体系的。”

魏正东说:“我再强调一下,你说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从字面意义上理解,都对,但是,我所认为的展,和你平常所理解的,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我所谓的‘展’,绝不是断子绝孙式的展,以牺牲中国的资源和环境为代价,满足国际垄断资本的利益;我所说的‘改革开放’,也不是像他们所说的,老老实实做一个国际上的‘包身工’,为西方垄断资本打工,长期被锁定在国际生产链的最低端。以牺牲本国人民的福利和健康,满足达国家人民的物质需要,这样的展和改革开放,是没有良心的,是不讲道德的,也是得不到世界各国认同的,到时候就会成为整个世界谴责的对象。因为地球只有一个,我们没有权力糟蹋她。”

魏正东的那些话,引起了王一鸣深深的思索。所以他上任以来,就一直想为弱势群体做些事情,才有了今天刚上任不久,就到几个重点工程的建筑工地视察,和农民工聊天这件事。

看完了江城会展中心的工地,王一鸣在大家的陪同下,又视察了省博物馆、体育中心、规划展览馆工地。这些都是上一届省委领导杨春风和刘放明拍板决定修建的,整个项目总体投资三十多个亿,这些标志性工程建成后,将极大地改变江城市的城市面貌,提供一批举办大型活动的基础设施,让江城市从一个大城市向超大城市展,成为整个华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城市,商贸业达的重要的商业中心,物流基地,金融、文化和政治中心。

晚上六点半,王一鸣在西江帝豪大酒店的会见大厅,会见了来西江省调研的国务院M部党组书记、副部长苏鹏飞一行。

苏鹏飞是西江省江城市下属的一个县——坡头县人,属于正宗的西江老乡,在京任职的西江籍的高级干部中,他属于知名度最高的人物之一了。他早年在江城一中读书,当过两年的下乡知青,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中直机关,从科员做起,经过三十多年的仕途攀登,从主任科员、副处长、处长,做到副司长、司长、副部长,五十四岁的时候,终于荣升正部级干部,做了M部的党组书记、副部长。

苏鹏飞这次回西江,阵容庞大,陪同他到西江省调研的,有M部的一个副部长,一个部党组成员兼办公厅主任,八个司长,六个副司长,再加上秘书,随行的工作人员,总共有二十二个人。他们是坐同一班飞机来西江的。

西江省委、省政府对苏鹏飞这次回西江,非常重视,省委书记王一鸣和代省长李耀,都亲自看了接待方案。

星期六下午四点十分,苏鹏飞一行到达江城机场,到机场迎接的有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秦书海。郑天运是代表省政府,秦书海是代表省委。

下午六点半,是王一鸣的会见。

代省长李耀的会见,被安排在第二天晚上。第一天的晚宴,是王一鸣主陪。第二天的晚宴,是李耀主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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