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老百姓听到这个消息,更是气愤填膺,失去了理智,他们开始围攻那里的公安人员,烧毁了几辆警车,往县委、县政府投掷石块、砖头、啤酒瓶,砸伤了几十个武警战士。
消息惊动了新华社的记者,他们派出人,到村里仔细采访了村民,写了一篇大内参,表在直送国家领导人的《动态清样》上。当时的几个国家领导人都做了批示,抓农业的国务院副总理亲自过问这件事。
电话打给西江省的省长,省长一听,脑袋都大了,说不知道下面生了这件事。
省长把电话立即打给石卫东,说:“小石你们东城市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
石卫东也说:“不知道。”
省长说:“你赶快了解一下,搞清楚,要向国务院汇报呢!”
石卫东于是打电话给县委书记纪健康,问:“你们这里有个村里死了五个人,重伤一个,你知道吗?”
纪健康说:“知道,是打架斗殴。”
石卫东说:“你赶快安排人写一个报告,我们要报告省委、省政府。”
报告经过层层上报,又回到国务院。
副总理一看,不对啊,不是属于农民负担过重啊,于是就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地方政府和新华社对事情的看法有分歧,为了搞清情况,副总理拍板,派出调查组,调查真相。
国务院立即派出了调查组,亲自到西江省东城市,来调查当地的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
他们根本就不经过省里和市里的政府部门,直接坐飞机就到了江城市,然后在国家安全部门的安排下,直接就坐车到了乡下,进村挨家挨户访问村民。
村民们一看这一次中央真来人了,青天大老爷终于到来了,于是肚子里压抑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出来。
调查组来到张志清老父亲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一听是国务院调查组的人来了,顿时老泪纵横,在地上一跪不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不是有天大的委屈,谁会这个样子啊!这位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老人说:“我是从解放前过来的人,这些年,我们农民的日子比解放前国民党那时候还困难,还委屈。那个时候,负担没有这么重,地方上没有这么坏的人。把人逼得简直是没有活路了,我儿子仅仅是替村民说了两句公道话,就被杀死了。你说,这还有天理吗!”
把调查组的人哭得也忍不住掉下来眼泪。通过走访附近的十几个村子调查,调查组形成了一个调查报告,就是在这个村子里,农民们如果光靠种地,根本没办法活下去。每一年的收入,还不够交各种税费、提留、摊派的。农民种地不仅赚不到钱,还赔钱。现在的生活水平不如解放初期,甚至还不如解放前国民党时期。况且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这个报告震惊了中央领导,于是国务院下了一系列的文件,要求切实减轻农民的负担,废除名目繁多的摊派、提留。由中央财政拨款,对一些财政困难的国家级贫困县,进行转移支付,优先保证教师和国家公职人员的工资、福利,杜绝他们再巧立名目向农民伸手。瞒报情况的县委书记纪健康和乡长、乡党委书记也受到了撤职处分。
石卫东就是从那个时候才明白,在落后地区的广大农村,农民们是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村霸是多么的猖狂,多么的狂妄。他们对整个社会的制度,对国家的稳定,让国民对政府、国家的认同感,构成了多么大的破坏。这种恶霸摧毁的不仅是古老乡村的生活习惯和道德规范,而且动摇了这个国家的基础,让村民们认为这个社会没有正义,恶人当道,坏人猖狂,好人却受欺负。所以不打击不行。不打击恶人,就不能保护好人。对于这一部分人,打击的难度还不大,只要县级公安机关敢于碰硬,就可以像割韭菜一样,打击一茬又一茬。
困难的是第二个层次的黑社会,他们已经成了企业家,成功的商人,甚至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有了合法的企业,有了政治地位,有的人已经掌握了十分雄厚的经济实力,他们在各个方面都结识了不少有权力的官员,现在他们官商勾结,有些官员实际上已经成了黑社会的保护伞,这样,你打击这些黑社会团伙,就不可避免地要和一些体制内的官员生冲突,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所以真正的危险是从这个方面出来的。
石卫东想了想,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在公安系统他只是个新兵,他在这个系统没有资源,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不像牛振海,经营多年,在这个系统根深蒂固,对每一个人几乎都知根知底。所以,现在就是打黑,他石卫东也还得依靠那些自己不熟悉,和自己没有多少渊源的人。这样的一批人能靠得住吗?石卫东可真是没有多少把握。
最难办的事情,就是打黑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牵出什么大鱼出来。要是大鱼足够大,大到连他石卫东都没有办法,那怎么办?不就下不来台了吗!打到什么程度?打到什么人为止?王一鸣都没有交待,现在看来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反正天塌了有王一鸣在上面顶着呢!
思考了半夜,终于下定决心,当大官的绝大部分都是急脾气,事情不过夜的。石卫东拿起床头的保密电话,拨通秘书姜春林的手机。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姜春林正在梦乡里,突然被枕头边手机的铃声惊醒了。当秘书的手机都是二十四个小时开机,领导什么时候找你,都得第一时间找得到。
姜春林连忙接通,说:“老板,什么事?”
石卫东说:“小姜啊,是这样,你记着,明天下午三点在厅大会议室召开厅党委扩大会议,要求各个厅领导,党委委员,各个处的处长,总队一把手和二层单位的一把手,各个市的公安局长,必须参加会议,不允许请假,特殊情况要亲自向我本人请假。听清楚了吗?”
姜春林说:“清楚了,老板。”
“好,你马上通知值班室,连夜通知下去,下面市里的局长还要赶路呢!’
姜春林说:“好的,我这就打电话。”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石卫东在几个副厅长、办公室主任、秘书的陪同下,走进了省公安厅位于办公楼四楼的大会议室。在主席台正中的位置上坐下,秘书姜春林放好他的茶杯和公文包,石卫东抬头向下面扫视了一眼,他看到,第一排坐着的都是各个市的公安局长和省厅几个总队的一把手。后面是厅机关和二层单位的一把手。估计有四十多个人。
石卫东目光扫视的时候,看到谁,那些局长、处长都会不由自主地冲他点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石卫东也还给他们一个微笑,不住地点着头。
会议由省公安厅副厅长熊镇强主持。在四个副厅长中,熊镇强排名第一,是实际上的常务副厅长。在厅机关,大家约定俗成,谁的排名仅次于厅长,谁就是常务副厅长。
熊镇强是老公安出身,在公安系统工作了三十多年,在江城市做过刑警、派出所副所长,所长,城中区公安局副局长、局长。江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后来被交流到临海市,做了五年的市公安局局长。四十六岁的时候,又回到省城,被任命为省公安厅的副厅长,经历了白志强、张铁成两任厅长后,终于熬成了常务副厅长。现在五十二岁,按他这个资历,想在公安厅当上厅长,是基本上没有那个可能了。因为这些年能当上省公安厅厅长的,都是在下面的市里担任过市委书记的人。现在组织上的用人,越来越讲究平衡。那些年龄大了的市委书记,提拔不了,就回到省城里当省直机关的一把手。在这些厅局机关里,公安厅显然是非常重要的角色,能到这里当上厅长的,都是省委书记的红人。
所以这些年,在省公安厅领导的安排上,出现了这样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把手厅长可以不是内行,但几个副手一定要是内行,是典型的科班出身。这样,可以相应弥补一把手的不足。
石卫东以副省长的身份兼任省公安厅的厅长、党委书记,这更加凸显了公安厅在省直机关的特殊地位。其它的厅局机关一把手都是正厅级,唯有省公安厅厅长是副省级,这基本上就终结了几个副厅长按部就班接一把手的可能。在其它的厅局,副厅长还有升任正厅长的机会,但在公安厅,显然没有这个机会了。就像这个熊镇强,他根本没有担任厅长的机会了。泄气吗?肯定是有一点。不平衡吗?肯定也会有。但是,这就是官场上的现实,不是每个人上升的渠道都是通畅的,越是含金量高的岗位,越是竞争激烈。好在组织上都是挺善解人意的,在省公安厅当副厅长,随随便便,都可以做到正厅级。你虽然是副厅长,可以给你提拔到正厅级。享受正厅级的待遇,但是没有一把手的权力,有禄而没有位,这也是一种平衡。所以,现在熊镇强就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正厅级)。
熊镇强看大家都坐好了,扭头征询了一下石卫东的意见,说:“可以开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