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妄当真没想到，这群旧神还真就敢开这个口。
天帝车辇抵达昆仑之墟后，为了表示对西王母的尊重，吴妄只带了祝融火翎与天宫十二神进入那九重天门。
九重天门，对应着九个小世界，其内各有乾坤、各具特色，但吴妄显然没有闲心一个一个逛过来。
他与西王母碰面寒暄几句，等西王母暗示他们可以独处一阵，吴妄索性就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西王母也知我为何而来。”
吴妄正色道：“不如现在就去做这件正事，待此事了结，咱们再闲情叙话也不迟。”
西王母微笑颔，那宛若仙光凝成的衣裙轻轻晃动，温声道：“既然如此，东皇陛下请随我来，诸位就不必去了吧。”
“为何不必去？”
吴妄笑道:
“此地诸神都是我的挚爱亲朋，更是我的手足兄弟，这天帝之位一半是帝夋赠的，一半就是他们出力得来的。
西王母莫非觉得，此事有些见不得人？”
“这……”
西王母笑容收敛，皱眉凝视着吴妄，轻声道：
“东皇陛下还请三思，有些事还是不公布于众较为妥当，以免引起世人恐慌。”
“陛下！”
云中君主动站了出来：“看西王母大人也有些为难，不如就我与火翎一同陪您去吧。”
吴妄沉吟几声，面露不满。
云中君尴尬一笑，有些无奈地看向西王母。
《君臣》——大荒剧场，随时随地精彩上演。
西王母心底暗叹，却只能展颜笑道：“若是云中君前去，吾倒是可以做这个主，但这位新晋的火神，对天地的理解恐怕还不是太透彻。”
火翎静静站在吴妄身后，没有任何表示。
“罢了。”
吴妄一扫衣袖：“那就劳烦西王母前面带路。”
火翎自始至终都没搞懂他们几个在说什么。
西王母如何不知，吴妄与云中君这一唱一和就是套路？
但面对吴妄时，西王母完全找不到当年面对帝夋的底气，哪怕帝夋后来掌握了岁月大道，帝夋带给她的压力，也不及眼前这个年轻天帝的一成。
天道。
帝夋不过是一路逆袭崛起成为了新天帝；
而眼前这个人域出身的人族男人，却已经开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
“陛下请，气神请。”
西王母慢慢起身，双手端在身前，举止说不出的雍容典雅。
一旁陆吾立刻带着几名神灵向前，替西王母接待天庭其余神灵。
于是，吴妄与云中君刚进入大殿没一会，就被西王母带着离开了此处。
留在此处的天庭众神虽纳闷，却是不敢多问什么。
西王母这个天刑大道的持有者是他们不敢招惹的，看样子，这昆仑之墟应是藏了什么隐秘，且这隐秘跟西王母、东皇陛下息息相关。
虽西王母有那种名声在外；
但这般语境，总不可能是去风流快活。
昆仑之墟的小世界内，西王母一路都保持着沉默。
但吴妄与云中君目光对视时，却能看到彼此眼中的些许笑意，以及不可避免的紧张感。
谁都不知这些旧神藏了多少后手。
吴妄执意要喊个帮手也是稳妥起见，打起来能有个照应，避免自己遭了暗算。
要说旧神，云中君老哥也够旧，只是旧的程度不如昆仑墟旧神罢了。
有意思的是，此次去那秘境的方式与上次完全不同。
西王母带着他们去了一处密林之间，于林间漫步一阵，七拐八拐，一株需最少十人合围的巨木出现在他们眼前。
浓郁的木之精华扑面而来，让吴妄怀疑这里怕是私藏了半条木之大道。
西王母缓步向前，那树干若水面般荡起波痕，吴妄与云中君对视一眼，并肩前行，紧随其后踏入其中。
眼前光影有些扭曲，但这份扭曲并未带给他们半点感觉，且随着他们迈出几步，扭曲感尽数消退。
再抵归墟。
那低矮、苍凉、无垠的黄土上，圆形的‘斗技场’再次出现在吴妄视线中。
‘当心。’
云中君的嗓音自吴妄心底响起，这位一向以笑脸示人的远古之神，此刻那英俊的面容无比凝重。
三者走到那墙壁的‘缺口’处。
眼前的这十多丈深的门户，还是让吴妄感觉有些压抑。
那款款而行的西王母已是转过身来，对吴妄微微颔，道：
“东皇陛下，气神，还请自行入内。”
“有劳了。”
吴妄拱拱手，西王母低头行礼，身形已经化作一团流光飞入其中，自是回了她的座位。
云中君本想抢先半步探路，但不等他迈步，吴妄已是背起手来向前漫步而行。
那表情，那神态，还有那淡定的步伐，仿佛是饭后散步，怡然自得。
走过那甬道，行至那断壁残垣之内，周遭的墙体上再次出现了那四十九道身影，西王母依旧坐在她的宝座中。
云中君扭头打量着各处，完全不掩盖自己眼底的好奇。
那四十九道身影尽先天道躯的样貌，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尽皆有之；
与吴妄上次来时的感觉相差不多，云中君也在这些旧神的形象上，感受到了‘包罗万象’，仿佛他们身上藏着无尽的智慧。
“东皇。”
吴妄正前方，那名披着灰衣的老妪再次开口，目光比起上次……
更为复杂。
她道：“不曾想到，你竟给了我们如此多的惊喜，完全脱离了我们预测的轨迹，用这种方式轻松解决了帝夋。”
其余四十八神接连开口，声音不断从各处传来，且每个嗓音都各有特色，又给人一种浑然一体的错觉。
旧神曰：
“你的天道要涵盖一切大道，很大胆的设计，但也有许多隐患。”
“天道如果产生意识，是不是就代表着天地产生了意识。”
“这是否会造成第一神代的悲剧？东皇你能否为我们解释清楚，你是如何抑制天道产生意识。”
“你似乎正被另一股力量干涉，这股力量来自于未来，跨越了岁月与乾坤，正将你朝着某个方向引导。”
“从岁月长河的下游引导岁月长河上游，属于第一神代的违禁之事，当然对现在而言没有约束力。”
“这似乎是某种命理，而这天地间的意识体，不都是喜欢打破命理吗？你为何顺从？”
…
“各位！”
吴妄突然开口：“你们如果同时问这么多问题，那我只能回答你们——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四十九名旧神同时陷入沉默。
一名面容绝美的旧神侧躺在一只玉石上，此刻正注视着吴妄，缓声道：
“东皇是在说，我们如今已无法对你进行干涉。”
她这份美丽给人一种不适感，好似是经过繁复的计算和验证后，最终定下了关于美的艺术——有点造作。
“干涉？”
吴妄作出思索的神态，笑道：“我有些不明，各位为何要干涉我，又如何干涉我？”
旧神们接连开口：
“东皇是来挑衅吗？”
“或者说，东皇陛下觉得，你没有在我们这里得到任何好处，所以现在也不准备给我们半点尊重？”
“东皇陛下似乎忘了，我们赠你的大阵。”
吴妄微微颔，面色稍缓，笑道：“周天星斗大阵确实帮了我不少，不然今日就不是我与云中君老哥站在此处，而是百万天兵结成大阵，将昆仑之墟变成天庭的后花园。”
“东皇这是何意？”那老妪目光有些锐利，“东皇觉得，我们是威胁？”
“难道不是吗？”
吴妄目光依旧十分平静：
“此前天庭新立，西王母曾去寻我，应当是代表着在此处各位集体的意志。
如果我没有领会错，你们的意思是，拿一小部分你们掌握的大道出来补全天道，而后需要我给予你们较多的天道权限。
而这份权限，按你们的行事风格，应当就是监察天道之权，以及天道监察众生之权。
我是否有说错？”
众旧神再次沉默。
吴妄看向了角落中的西王母，后者双眼微微闭合，长长的睫毛上下纠缠，宛若睡着了般。
正前方的灰衣老妪道：“这莫非不是我们应得的吗？在东皇尚未起势时，我们曾出手相助，这给了帝夋莫大的压力。”
“也给我制造了莫大的困难，让我天天想，该如何遮掩我与帝夋这相似的经历。”
吴妄抬手揉揉眉心，淡然道：
“可还记得上次的大道拷问，你们问我，为何要走这条路，我的回答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一名女神道：“自我价值的升华。”
“那只是场面话，”吴妄淡然道，“我想缔造一个完美的秩序，创造一个完美的时代，成就一个完美的天帝。
天道就是我给出的答案，而它的威力你们应当也感受到了。
各位在天道成型的过程中，可有给过我半点助益？”
众旧神面色有些难看。
吴妄笑道：“你们只是给了我一个阵法，补全了我自身实力的一部分，甚至连构造新秩序的半点倡议都不曾给我。
而现在，就要来捡胜利的果实？
基于这个阵法，我可以以私人的名义，给你们一副躯体——这需要耗费大量的天道功德，而且是我自己拥有的天道功德。
但仅仅是这样，仅仅只是用你们掌握的那些大道预测了一下未来，告诉我我会成为天帝，然后就要在一切平静之后，站在我与众生的脑袋上。
你们是不是有点过于傲慢。”
“大胆！”
一名身高三丈的旧神怒声呵斥，浓烈的威压爆开来，对吴妄当头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