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之中,李厥终于安然来到新妇院落内,吟起了催妆诗。李欣等人乐呵呵地在旁边嚷着“新妇子,催出来”,毫无嗣王或郡王的气度。李徽瞧得有些出神,忽然听见背后风声响起,猛地抬起手抓住袭击的棍棒,回望去——
举着棍棒的是位穿着火红圆领袍的小郎君,瞧着不过七八岁,与长宁郡主年纪相当。李徽自认为年纪长,也并不将他此举放在心上,便笑道:“如今新妇子都要催出来了,你再挥舞杀威棒可是坏了规矩。而且,按理说,只有妇人才能替新妇子出头杀威,小郎君可是要文斗的。”
那小郎君红着脸,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瓮声瓮气地解释道:“方才一个都没有打着……”
他生得十分精致,声音却偏偏压得极低,仿佛想刻意突显自己的勇武。李徽定睛细瞧,了然微笑:安家只有两个女儿,哪里来的如此不将自己当成外人的小郎君?这应该便是那位小女儿了罢?“我可从未听说过,没打着还能悄悄偷袭再打的。也罢,念在你是舍不得阿姊的份上,我便原谅你。不过,下不为例。”
安小娘子怔了怔,张大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放弃了棍棒转身便走。直至新妇举着扇子出来,李徽才见她换了身襦裙跟在旁边,恋恋不舍地望着自家姊姊,与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不由得莞尔。
婚车从安家离开,一路往布政坊的别院行去。因二坊离得不远,迎亲队特地远远地多绕了几个里坊,遇上了无数摩拳擦掌的障车者。新郎与傧相们文武相辅,又是礼貌地请他们让开,又是以武力相威胁,最终皆大欢喜地撒着喜钱一路过去了。
路过延康坊的时候,李徽隐约感觉到了有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然而他四下顾望,却并未在周围凑热闹的人群中现王子献的身影。
当然,他并不知晓,就在临街的某个小食肆中,王家三兄弟坐在窗边,正观赏着这次盛大的婚礼。王子献定定地望着他策马走远,恍然间婚车前头的新婿仿佛变成了他的模样,令他不自禁地便皱起了眉头。
王子凌则艳羡地打量着新婿身上的衮冕——九旒、青衣、纁裳,乃一品高官爵位祭祀、亲迎才能着的礼服。如今大唐的朝廷之中,有多少臣子能着这样的礼服祭祀?又有多少正在进学读书的士子,将穿着这样的礼服作为毕生努力的目标?
“啧啧,皇家之人,光是投生便比我们胜上不知多少筹……便是废太子之后,竟然也能有如今的风光……”
“二兄慎言。”王子睦拧紧眉,“不可妄言天家之事。”
王子凌也自知失言,只是轻哼了一声:“如今是风光了,却不知能风光多久。”
“无论能风光多久,都与咱们无干。”王子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们还是想想,如何拜入名师门下罢。国子学、太学的名额我不可能谋取到,四门学倒是可以一试。但那里头先生少,学生实在太多,倒不如拜师来得好。”
“请濮王府相帮也不行?”王子凌颇为怀疑地望着他,似是觉得他根本不曾尽力,“堂堂亲王,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如果兄长带我们去濮王府问安,说不得便能请濮王殿下帮这个小忙呢?”
王子献眯了眯眼,忽然笑了:“国子学与太学的名额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毕竟,濮王一系至今唯有嗣濮王任了万年县令,并无其他人脉。而且,我与新安郡王不过数面之缘,能得他举荐进入国子学,已经将交情都用尽了。阿弟若有好法子,不妨教一教我,如何才能让新安郡王愿意费尽功夫,帮助他不熟识的人去惊扰濮王?如何才能让濮王深受打动,愿意亲自替陌生人出头?”
“既然大兄觉得很艰难,那就不必为难了——我们去拜名师。”王子睦赶紧道,“新安郡王便是再友善,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相帮。国子学若是一句话就能进去的,又哪里还能轮得到我们呢?而且,不是说,那位甲第的杨状头拜的先生很出名么?咱们不如也去试试?若能与状头拜入同一门下,别说考明经科,考进士科日后也不在话下。”
“三弟说得是。”王子献点点头,“这些日子,咱们都去打听打听,那位先生住在何处,收弟子有什么喜好。待到合适的时候,咱们便去拜见。”
“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便去罢。”王子凌见两人又相视一笑,心中越暗恨,转过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