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几句后,李徽与李璟便告退,直奔库房而去。
见路上无人,李璟忍不住抱怨道:“叔祖父这是怎么了?待远支宗室都慈爱得很,唯独对我们却越不冷不热。当初……当初也都是那两个混账东西自己造的孽,又何必迁怒于咱们?再说了,那也是楚王一脉了,与咱们根本毫无干系!”他指的,便是李阁与李茜娘当初的私情。
虽说李阁是咎由自取,也并未获大罪,不过是褫夺了封号,去了昭陵守陵。不过,他日后的前程也应该算是尽毁了。且不说封号之事,便是婚事想必也无比艰难。哪个世家大族愿意将自家的小娘子嫁给一个庶人?而且还是传闻中涉入十恶大罪,甚至连神智都有些不清醒的庶人?
“不过是一片爱子之心罢了,你我便稍加体谅一二罢。”若是李徽当初不曾仔细观察过荆王的神态举动,大约也会与李璟有同样的想法。
这些年来,荆王每年都会做出挣扎着想为爱子求情的模样,却总是欲言又止。而谈笑风生的圣人似乎从未注意过,他便也顺理成章地“心灰意冷”起来,频繁结交其他远支宗室,对近支宗室则越冷淡。他的所有举动,似乎都隐约暗示着他正心怀愤懑——
然而,从当初荆王大义灭亲,用雷霆手段保住了李阁的性命,并且守护了荆王府的果决举动来看,他又如何可能如此不理性?
大约,荆王这位宗正卿,便是圣人设下的美味诱饵罢。一个耐心地等着,准备好了陷阱与箭簇,埋伏着看猎物什么时候上钩;另一个则耐心地观察与试探,若是不确定这个诱饵是否足够安全,便绝不可能一口将其吞下。
说来,安兴公主蛰伏了这么久,也应当正蠢蠢欲动罢?而且,过些时日江夏郡王即将携家眷入京定居,说不得会将长安城中的水搅得更浑。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仅仅只是枯坐着等敌人行动,而是应该想方设法主动出击。
“阿兄,你似乎有事瞒着我?”天水郡王难得地敏锐一回,苦着脸打量着堂兄,“难不成,你觉得我还不够可靠么?但凡阿爷那里有甚么消息,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但你让我传讯的时候,却少之又少。”
李徽无奈地摇了摇:“最近一直太平无事,又何必让你居中传讯?更何况,我能动用的人手自然不能与世父相比,也很难得到甚么特别的消息。”越王府在长安经营多年,拥有许多不足为人道的消息渠道。而濮王府当年只得李欣一人在长安,论起手段也比不得李衡,自然逊色一些。如今幸得有王子献的人手补充,暗中也已经渐渐铺陈开了。
李璟勉强相信了他的解释,又轻哼道:“连悦娘的事,你都不曾告诉我。”
“……”李徽顿时无言以对——他自己也曾遇见过王子睦与他们同行,却从未注意过细节,还怨他不愿明言?这他可是冤枉得很了!而且事关长宁公主的清誉以及如今出家为僧的王子睦的名声,眼下他自然不可能特意提起。
谁知,李璟却紧跟着一叹:“我竟不知道,悦娘居然看中了——”说罢,他推开库房门,一脸同情地望着正险些被长长的嫁妆单子缠起来的王子献。在堆积如山的各种宝物当中,身量颀长的新科状头显得格外单薄。看上去略有些疲惫的神情,也仿佛成了情路渺茫的实证。
“……”李徽已经完全沉默了。
这个误会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当初他费尽力气帮王子献与长宁公主澄清了流言,如今却落得这样的结果?若不是他知道连圣人都误会着,真想再将传流言的人拿住,统统都治一个谤言之罪。
当然,新安郡王绝不会承认,内心深处其实有些微酸涩——明明新科甲第状头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