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八娘是顶级门阀士族嫡脉嫡女,且不说容貌各有千秋,身姿仪态比之袁妩娘自然更胜一筹。她姿态优美地行完礼,目光盈盈地落在杨贤妃身上,轻启红唇唤道:“姊姊……”这一声姊姊,仿佛蕴含了无数感情在其中,足以令闻者为之怜惜万分。
杨贤妃定定地注视着她,红唇勾了起来,笑意盎然:“好八娘,日后咱们姊妹便好生作伴罢。”她也握住了杨八娘的手,然而下一刻两人便都现,彼此的手心皆是一层冷汗。在如此炎热的夏日午后,对方的手心居然这般冰冷滑腻,令她们都不由得生出了错觉——仿佛自己握住的并不是手,而是一段冰冷的蛇身。
这一下午,杜皇后、杨贤妃与袁淑妃便挑了足足二十位美人充入后宫。因她们都是官宦女子,杜皇后并未吝啬,将她们都封为了正六品的宝林。
而其中出身最高的杨八娘,则封了正五品的才人,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虽然她离四妃、九嫔还十分遥远,但正四品的美人、正三品的婕妤,已是近在眼前了。
一切结束之后,杜皇后含笑看着长宁公主替她给懿旨盖上皇后之印,回想起那一张张年轻脸孔上的勃勃野心,不禁轻轻一叹:“悦娘,我病得实在有些太久了。或许,很多人都将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长宁公主在给弘农郡公府的懿旨上按了皇后大印,抬起,嫣然一笑:“阿娘,只要阿爷、我和婉娘一直记着你,便足够了,不是么?”在宫中即将群魔乱舞的时刻,杜皇后继续避居中宫,任杨贤妃与袁淑妃各施手段,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
永安公主也跟着凑热闹:“儿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记得阿娘!”
“好孩子。”杜皇后眸光微动,越温柔了几分,“宫内的事有我在,宫外的事——你告诉玄祺,尽管施为便是。”两虎相争,岂能不伤?最好一死一重伤,或者两败俱伤再无相争之力,只能苟延残喘。其余低位嫔妃并无根基,整个太极宫便又回到她的掌控之中了。就像当年身在东宫时那般,背靠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的喜爱,作为太子妃的她,何曾惧过谁来?
就在宫中来使正挨家挨户地传懿旨的时候,杨士敬特地让人接来了王子献,在书房中见了他。这位俊美的少年郎仿佛似有所感,目光中隐约带着怅然之色,却依旧清正无比。显然,他已经猜出了甚么。
杨尚书端详着他,心中不由得长长一叹:如此出众的少年郎,竟不能成为他的女婿,实在是令人扼腕。但他却并不后悔最终同意将杨八娘送入宫中。毕竟,亲生女儿获得圣宠,比起区区一位少年甲第状头自然更为重要。
“子献……”杨士敬清咳了一声,正色道,“以前也曾与你提过,老夫或许没有机会听你唤一声‘岳父’,但那声实打实的‘舅父’却是不想错过的。改日老夫便亲自去一趟蒲州裴家本家与你说亲,你意下如何?”
“……”王子献的目光黯了黯,沉默了片刻,方恢复了平常潇洒随意的模样,“晚辈也曾说过,舅父并没有‘虚实’之分。至于婚姻之事,承蒙舅父错爱,晚辈心里自然是愿意的。”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辈还须得派人回商州询问家严与家慈。”
“当然,此事还须得由你阿爷与阿娘做主。”杨士敬早便将这位少年甲第状头查了个底朝天,偶尔也会关注商州的消息,自然知道他在家中并不受宠爱。当然,“不受宠爱”在杨尚书眼中却是极好之事。这意味着这位少年对王家的感情不可能太深厚,反而会依赖与感激待他极好的杨家。
些许言语与举动便能将一位少年甲第状头拉拢在身边,比养着杜重风及他的亲眷还更划算些。杨尚书不由得笑眯了眼:“老夫亲自给你阿爷写一封信,你着人一起送回去。”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见了他的信,焉有不应之理?
“那便有劳舅父了。”果然,就像杨尚书所预料的那般,王子献绽出了充满感激的笑容。这笑容来得如此自然,如此真挚,仿佛一直等着这个好时机,表露出主人真正的所思所想。
至于笑容之后还藏着甚么,杨尚书已经顾不上细看了。因为杨家的奴仆们已经忍不住过来报喜了:“阿郎!宫中来使送来了懿旨,请阿郎出去接旨呢!咱们八娘子被封为了才人!!”
杨尚书抚须而笑,王子献立即拱手给他贺喜:“恭喜舅父!”
此时此刻,两人仿佛都已经彻底忘记,这位眼看着便炙手可热的杨才人,前些日子险些就成了新科甲第状头的新妇。